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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屹赏赐点心给霜枝,这桩小事在靖王府的下人嘴里滚了几滚,彻底变了味。等风言风语传到萧沐云的小院时,已经成了“赵将军对康乐郡主身边的丫鬟青眼有加,怕是连郡主本人都要靠后了”。

霜枝急得直跺脚,围着萧沐云转圈:“郡主!她们怎么能这么胡说!赵将军明明就是……就是问了几句话而已!”她脸涨得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萧沐云正专心致志地给老槐树浇水,头也没抬,心里却门儿清。这流言来得正是时候,如同一阵突如其来的烟雾,恰好遮住了她这个真正需要隐藏的目标。她巴不得这水搅得更浑些。

“点心味道怎么样?”她放下水瓢,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霜枝一愣,下意识回答:“挺、挺甜的……”

“嗯,”萧沐云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下回要是再碰上,记得多要两包。这种不要钱的零嘴,不吃白不吃。”

霜枝简直要晕厥,抓着萧沐云的袖子摇晃:“郡主!您到底听没听懂啊?现在全王府都在看咱们笑话!重点是点心吗?!”

“重点就是,她们爱看笑话,就让她们看去。”萧沐云拍拍她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你没事,我清静,还有点心吃,不是挺好?”她需要这层混乱作为掩护。

这流言自然也传到了顾知雪耳中。她捻着书页,沉吟片刻。赵屹的为人她清楚,绝非贪恋美色之徒。此事透着蹊跷,更让她在意的是,流言中心的那位康乐郡主,此刻会是何种心境?出于一种连自己也未细究的关切,以及几分对真相的好奇,她决定亲自去看看。

顾知雪的到访,并未提前通传。

顾知雪抱着琴走进小院,萧沐云正挽着袖子,和霜枝蹲在地上分拣刚采来的草药。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光斑,落在她沾了泥点的手背上。听到脚步声,萧沐云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扬了扬手里一株开着小白花的草药:

“顾姐姐!这个,香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个急于分享宝贝的孩子。那笑容里没有算计,没有讨好,只有纯粹的喜悦。顾知雪准备好的说辞忽然就卡住了,心头那点因流言而生的微妙情绪,被这过于直白的热情冲淡了不少。她不禁也柔和了眉眼,将琴放下:“沐云妹妹在忙什么?”

“给槐树公公备点‘零食’,”萧沐云指了指墙角那堆草药,说得理所当然,“它夏天被虫咬,难受着呢。”霜枝在一旁拼命使眼色,她也浑然不觉。

顾知雪心中微动。这说法虽稚气,却透着一股对自然的亲近,与她花神的本心隐隐契合。她不再提流言,只温声道:“那我为妹妹弹奏一曲,可好?也算给槐树公公解闷。”

琴音起,清越空灵。萧沐云起初只是好奇地听着,渐渐安静下来。顾知雪的琴艺高超,但曲调深处,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飘零之感——那是她身为花神,在凡间寻觅知音而不得的淡淡孤寂。

萧沐云听着听着,眼神渐渐失了焦距。那琴音像一根细细的线,勾起了她心底最深处被埋藏万年的记忆:仙界禄隐阁,日复一日对着冰冷的星漏和无尽的账册,无人交谈,无人理解,那份旷日持久的孤独……她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晒得温热的青石板上。

琴声戛然而止。顾知雪惊讶地看着她:“沐云妹妹?”

萧沐云抬起泪眼,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哽咽着说:“姐姐的琴……好听……可是,心里闷闷的……”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又指向沉默的老槐树,“像下雨前,槐树公公喘不过气……也像……像我一个人,在很大的地方,待了好久好久……”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撬开了顾知雪的心防。她没想到,自己琴声中那一点寂寥,竟被这个“痴儿”如此清晰地捕捉到,并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共情了!这种被“懂得”的冲击,远比任何安慰都来得强烈。看着萧沐云哭得通红的眼睛,那份不设防的脆弱和真诚,让顾知雪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怜惜。她放下琴,走到萧沐云身边,轻轻握住了她沾着泥土和草药清香的手。

萧沐云感受到她手心的温暖,眼泪流得更凶了,却反手紧紧抓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哭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什么,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拉着顾知雪神秘兮兮地跑到老槐树下,压低声音说:“顾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槐树公公说,你身上有好闻的花香味,它喜欢你!”

这孩子气的“秘密分享”,让顾知雪心头一软。这是把她当成最信任的人了吧?她看着萧沐云清澈见底、还带着水汽的眼睛,那里没有丝毫虚伪。自己先前那些关于“争风吃醋”的猜测,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最后,萧沐云跑回屋,拿出那包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点心,塞到顾知雪手里:“姐姐吃,甜的。吃了,心里就不闷了。”她看着点心,又看看顾知雪,眼神干净得像初融的雪水,“霜枝说,这是将军给的……可是,我没有不高兴。将军是好人,霜枝是好人,顾姐姐也是好人,点心也是好的。好的东西,分着吃,更甜。”

这一刻,顾知雪心中所有疑虑烟消云散。她看到的不是一个痴傻的郡主,而是一个心灵纯净、用最直接的方式感受世界、并毫无保留释放善意的女孩。她接过点心,掰开一块,将另一半递回给萧沐云,柔声道:“好,我们一起吃。”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分享点心的两人身上。顾知雪看着萧沐云满足的侧脸,心中暗下决定,这个妹妹,她护定了。而萧沐云嚼着香甜的点心,垂下眼睫,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这一步,走对了。

顾知雪离开时,语气更加柔和:“妹妹这里让人心安,日后若得了闲,再来与妹妹说话弹琴。” 这意味着一条有益的纽带已经建立。

萧沐云站在院门口,笑着挥手告别。然而,就在顾知雪转身走出几步,即将拐过回廊时,她的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远处屋脊的阴影里,似乎有红影掠过,快得几乎以为是错觉,但那瞬间的异样感却清晰地印在了顾知雪心里。她微微蹙眉,回头看了一眼萧沐云那安静的小院,一丝疑虑悄然浮上心头——那个看似单纯无害的院落,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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