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官方商队带着满车的货物和收来的税款平安回来了。消息传开，京城里议论纷纷。以前走私的商人少了，市面上灵玉的价格稳了点，边关传来的消息也说治安好了不少。督办司衙门里，沈砚青带着人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第一笔像样的商税入了国库，虽然数目不算惊天动地，但这是个好兆头。一股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能让人心安稳一点的力量，开始慢慢汇聚起来。寻常百姓觉得日子好像有点盼头，朝廷里支持新法的人腰杆也挺直了些。
可这安稳日子没过两天，祸事就来了。来得又快又邪门。
先是东市最大的“昌隆钱庄”一大早刚开门，就涌进来一大群人，手里攥着银票，吵着要兑银子。柜上的现银没多久就见了底。掌柜的急得满头汗，说明天再来。结果第二天人更多，把街面都堵死了。不到三天，“昌隆”撑不住，倒了。紧接着，像是约好了似的，城南城北好几家有名有姓的钱庄都出了同样的事。市面上突然冒出来数不清的银票，印得跟真的一样，可钱庄一验，全是假的！恐慌像瘟疫一样散开，拿着真票子的人也慌了，拼命往钱庄挤，生怕兑不到钱。物价开始乱跳，今天米价翻倍，明天布匹没人要。整个京城的生意都快停摆了。
消息传到督办司，沈砚青的脸立刻沉了下去。他抓起几张挤兑来的假票冲到靖王府。云芷在屏风后一看那票子，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假票做得太像了，绝不是寻常骗子能干出来的，背后肯定有大事。她立刻想到姐姐云绯。只有魔界的手段，才能这么短时间弄出这么多足以乱真的假票，掀起这么大的风浪。这是直接冲着新政的根基来的，要搞垮刚刚有点起色的商路，打断国运汇聚。
“郡主，怎么办？”沈砚青的声音透着焦急，“再乱下去，商路就得停，前面花的力气全白费了。”
云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没用。她快速对沈砚青说：“几条腿走路。第一，立刻进宫，求陛下下旨，宣布官办‘皇庄’无限量承兑所有真银票，先把人心稳住。第二，你马上找信得过的工匠，仿制不行，我们就升级！设计一种新票，用更复杂的暗记和纸张，尽快印出来，把旧票换回来。第三，让你手下那些混市井的线人动起来，顺着这些假票的来路往回查，看最早是从哪儿流出来的。”
沈砚青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办！”
宫里，皇帝也急了。刚见点好就出这么大乱子。接到督办司的急报，他立刻准奏，下发圣旨，公告天下，官家钱庄保证兑付真票。这道圣旨像定心丸，暂时压住了最猛的挤兑潮。
另一边，沈砚青拿着云芷画的几张复杂纹样图，直接找到了军器监几位退下来的老工匠。这些老师傅手艺精湛，而且嘴巴严。他们连夜赶工，用特制的棉麻纸，加上多层套印和肉眼难辨的微缩暗记，做出了新版的官票。天还没亮，新票就悄悄运到了各大官办钱庄。同时贴出告示，旧票限期兑换新票，过期作废。这一手，立刻让市面上的假票现了原形。
暗地里，沈砚青撒出去的人也开始收网。他们跟着那些集中使用假票的赌场、暗窑，顺藤摸瓜，最后锁定了城西几家不起眼的皮货铺和茶庄。这些铺子背后，多多少少都跟七皇子府上几个管事的名号扯得上关系。
就在云芷和沈砚青全力扑救这场金融风暴的时候，将军府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外面乱糟糟的，但商路成功带来的那点实实在在的好处，比如边境安稳、税银入库、物价初步平稳，还是让一股正向的、微弱但持续的力量，慢慢流向督办司，流向推动这一切的靖王府，尤其是…流向昏迷的赵屹。他就像一块干涸的土地，开始吸收这些汇聚而来的国运滋润。
云芷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白天在屏风后和沈砚青处理假票危机，晚上还要查看各地送来的文书。但她每天雷打不动，一定会抽时间去赵屹房间坐一会儿，跟他说说话，哪怕他只是安静地躺着。
这天傍晚，云芷刚和沈砚青定下追查假票源头的最后方案，累得眼皮打架。她揉着额头走回赵屹的房间，像往常一样，打来温水，拧干帕子，坐在床边给他擦脸。
“外面乱套了，”她一边轻轻擦着他的额头，一边低声念叨，声音里带着疲惫，“假票满天飞，肯定是…她干的。想搞垮我们。不过没关系，沈砚青去查了，新票也印出来了…就是有点累。”
她放下帕子，叹了口气，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睡颜，伸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被子外的手。他的手不像以前那么冰凉了，有点温温的。
“你倒是省心，往这一躺，什么都不管了。”她小声抱怨了一句，把头轻轻靠在他枕边，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就这么握着她的手，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守在门外的霜枝端着一碗参汤轻轻推门进来。她看到郡主趴在床边睡着了，刚想退出去，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床上赵屹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霜枝以为自己眼花了，凑近一步，屏住呼吸紧紧盯着。
又一下！赵屹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食指微微弯曲了一下！
“郡主！郡主！”霜枝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手里的汤碗差点摔了，“将军！将军手动了！”
云芷被惊醒，猛地抬起头，正好撞进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里。那眼睛还有些迷茫，带着刚醒来的朦胧，但目光却精准地找到了她，深邃，疲惫，却异常清醒。
赵屹醒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视线落在云芷脸上，又扫过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他喉咙动了动，发出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吵吵…什么…”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目光里带着惯有的锐利和探究，慢慢聚焦到云芷脸上，“…银票…怎么回事？外面…乱糟糟的…”
醒来第一件事，不问自身安危，先问公务乱局。
云芷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又强行憋了回去，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声音有点哑，却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醒了？醒了就自己看账本去…乱摊子…等你收拾呢…”
赵屹看着她，没说话，只是反手，用微弱的力量，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金融风暴还没完全过去，假票的源头还没彻底挖清，朝堂上下依旧暗流涌动。但昏迷多日的赵屹，在这个混乱的关口，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