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终究还是来了。它以一种温柔而不可阻挡的姿态,将临渊市从漫长的寒冬中唤醒。玉槐居庭院里的草坪重新变得翠绿,光秃秃的枝丫上缀满了饱满的嫩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新生的气息。
顾念的记忆恢复后,他与槐稚秀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与默契之中。他们不再需要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言不由衷的伪装,每一个眼神的交汇,每一次无意的触碰,都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但在这份宁静的日常之下,一场更加宏大和危险的风暴正在悄然积聚。
“董事会”如同蛰伏在深海的巨兽,在经历了“教授”与“钟表匠”的连续失败后,彻底地沉寂了下来。他们没有再派出任何杀手,也没有再进行任何挑衅。这种极致的安静,比任何雷霆万钧的报复都更令人感到不安。
顾念知道这绝不意味着战争的结束。这只是“最终乐章”前那段最漫长的休止符。
他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对“摇篮”计划的研究之中。通过对“方舟”号上缴获的那些残缺的数据和母亲苏晚晴留下的那支音叉的分析,一个无比疯狂而可怕的真相渐渐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摇篮计划”的核心,可能并非简单的克隆或精神控制。
它的最终目的,是试图通过某种基因编辑和声波共振的技术,去创造一种全新的,能够彻底摆脱情感束缚,拥有绝对理性和逻辑思维能力的“新人类”。
而他的母亲苏晚晴之所以成为“关键”,并不仅仅因为她的艺术天赋。更因为她的家族血脉里似乎流淌着一种极其罕见的对声波频率有着超强感知和共鸣能力的特殊基因。这种基因既是创造“新人类”的蓝本,也是控制他们的“钥匙”。
那个被植入他体内的“心魔”程序,正是这个计划最邪恶的产物之一。它试图用一段特定的“魔音”去覆盖和抹杀他所有的人类情感,将他变成一个完美的“新人类”的雏形。
而母亲留下的那支G4音叉和槐稚秀无意中创作的《槐树下的光》,则代表着另一种能唤醒和稳定人类情感的“和谐频率”。
这是一场关于“人性”与“神性”的战争。一场从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并延续至今的战争。
顾念将他的发现告诉了槐柏韵和凌风。
“我明白了。”槐柏韵听完后,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董事会’那帮老怪物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杀手或商人。他们是一群妄图扮演‘上帝’的疯子。”
“而他们现在之所以安静,”凌风在那头冷笑了一声,“是因为他们在等待。等待他们那个最完美的‘作品’——也就是你小子——体内的‘心魔’程序彻底稳定下来。或者说等待他们找到一把能重新激活它的新的‘钥匙’。”
“他们不会再来追杀你了。”凌风的语气变得无比的严肃,“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请’回去。因为你本身就是‘摇篮’计划最成功的实验体,是你母亲留下的最重要的‘遗产’。”
顾念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凌风说的没错。从他彻底摧毁了那段“魔音”之后,他就从一个需要被清除的“叛徒”变成了一件亟待被回收的“珍贵资产”。
这意味着他和他身边所有的人将永远生活在被窥视和猎捕的阴影之下,直到“董事会”被彻底摧毁。
……
就在指挥中心的气氛压抑到极点时。
槐稚秀却像一阵春风,悄然地推开了门。
她没有穿那些名贵的长裙,而是换上了一身简单的白色毛衣和牛仔裤,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女孩,充满了阳光和活力。
“走吧。”她走到顾念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脸上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狡黠微笑。
“去哪?”顾念有些不解。
“去约会。”槐稚秀的回答理直气壮。
指挥中心里三个正在为世界存亡而忧心忡忡的男人都愣住了。
“秀秀,别胡闹。”槐柏韵皱起了眉头,“现在不是……”
“爸。”槐稚秀打断了他,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知道现在很危险。我也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是”她转过头看着顾念,看着他那张因为连日的分析和研究而显得有些过于苍白的脸,“再坚硬的弓弦如果一直绷着也会断掉。再锋利的刀刃如果一直不入鞘也会磨损。”
“他需要休息。”她看着槐柏韵,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所有人都需要。”
“战争很重要。但生活更重要。”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的男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天真的女孩却说出了最深刻的道理。
顾念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智慧与爱意的眼眸。他心中的所有凝重与不安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抚平了。
他反手握紧了她的手。
“好。”他点了点头,“我们去约会。”
……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计划的,完全随性的约会。
顾念第一次像一个普通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体验到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最平凡的快乐。
槐稚秀带着他去了临渊市最拥挤的步行街。他们像所有的小情侣一样,手牵着手,在人群中穿梭。
她会拉着他去排一家网红奶茶店的长队,然后将第一口吸到珍珠的奶茶兴奋地递到他的嘴边。
她会拖着他走进一家充满了各种可爱玩偶的娃娃机店,然后在他用那双堪比外科医生的稳定双手,轻而易举地就抓出了一个巨大的皮卡丘玩偶后,像个孩子一样抱着玩偶开心地尖叫。
她还会和他一起去坐那趟据说能俯瞰整个城市风景的摩天轮。
当摩天轮缓缓升到最高点时,整个临渊市的万家灯火都在他们的脚下,如同璀璨的星河。
狭小的轿厢里,槐稚秀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顾念。”
“嗯?”
“你以前……许过愿吗?”
“没有。”
“那现在,许一个吧。”她指着窗外那片无垠的星河,“他们说,在摩天轮的最高点许愿,就一定会实现。”
顾念看着窗外那片繁华的世界,又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那个比整个世界都更珍贵的女孩。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许下了一个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愿望。
——他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再无惊扰。
从摩天轮上下来时,夜已经深了。
两人沿着护城河边的小路,慢慢地往回走。春日的夜晚依旧有些微凉,顾念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肩上。
“秀秀。”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她。
“怎么了?”
“……下周,是你母亲的忌日。”他的声音很轻,却又无比的郑重,“我想……陪你一起去看看她。”
槐稚秀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路灯下充满了认真的眼眸。
她知道这句话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祭拜。
那更是一个女婿,去拜见他从未谋面的岳母。
是一个幸存者,去感谢那位用生命换来了他一线生机的恩人。
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儿子,去面对那个同样被卷入了这场悲剧的无辜的受害者。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没有说话。
她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