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无影灯将林殊的影子钉在冰冷的不锈钢台面上,她戴着双层手套的手捏着止血钳,轻轻掀开无名男尸的胸腔。福尔马林的气味混着淡淡的腐败味弥漫在空气里,男尸的皮肤已经出现尸绿,胸口的致命刀伤边缘外翻,切口狰狞,却在靠近心脏的位置突然变浅——像是凶手中途改变了主意。
“死者男性,年龄约35岁,死亡时间初步判定在72小时前,”林殊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致命伤为左胸锐器伤,但……”她顿了顿,止血钳挑起心脏表面一层极薄的组织,“这里有缝合痕迹。”
实习生凑近看,瞳孔骤缩:“缝合线?可这伤口明明是开放性的,谁会在人死前给心脏缝合?”
林殊没说话,换了把更精细的显微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截藏在脂肪层下的缝合线抽出来。线很细,是可吸收的pGA材质,但打结的方式极其特别——连续锁边缝合,每一个线结都呈45度倾斜,尾端留着0.5厘米的线头,不多不少,像用尺子量过。
“这手法……”林殊的呼吸顿了半秒,脑海里瞬间闪过三年前沈如晦给她缝合手指伤口的画面。当时她被实验台的碎玻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沈如晦捏着缝合针,也是这样的锁边手法,线结倾斜角度分毫不差,连线头长度都一模一样。
“林医生,怎么了?”实习生见她盯着缝合线出神,忍不住追问。
林殊回过神,将缝合线放进证物袋,指尖在尸体心脏瓣膜上轻轻按压:“你们看这瓣膜,”她调整无影灯角度,照亮瓣膜内侧,“有轻微的纤维化,说明死者生前做过心脏瓣膜修复术,而这道缝合线,不是修补瓣膜的,更像是……加固。”
她拿起解剖刀,沿着缝合线的走向切开周围组织,果然在心肌深处找到第二道更隐蔽的缝合痕迹。这道线更细,几乎与心肌纹理融为一体,若不是她对沈如晦的缝合风格熟到骨子里,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打结方式……”林殊的指尖有些发凉,她突然想起沈如晦的手术笔记。他总说“锁边缝合要像给伤口上保险,每一个结都得咬住组织,不能留一丝空隙”,所以他的锁边结永远带着45度的倾斜角,像是给伤口盖了层密不透风的网。
“查死者身份了吗?”林殊摘下第一层手套,拿起手机翻出沈如晦三年前做过的一台心脏手术记录照片——那是个先天性心脏病患儿,心脏瓣膜修复术的缝合线,与眼前这截线的打结手法如出一辙。
“查了,指纹库里没有匹配信息,身份不明,”实习生递过一份报告,“但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这个。”
是半张被血浸透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7-3-9,后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心脏图案。林殊盯着数字看了片刻,突然想起沈如晦的储物柜密码——他总说“7是动脉,3是静脉,9是神经,少一个都活不成”,那串数字他用了五年没换过。
“把缝合线送去做材质分析,重点查生产批次,”林殊的声音有些发紧,“另外,查近五年全市所有医院做过心脏瓣膜手术的患者名单,尤其是沈如晦主刀的。”
实习生愣住:“沈队?您怀疑这缝合线是他缝的?可死者是被谋杀的,沈队怎么会……”
“他不会杀人,但他会救人。”林殊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尸体胸腔。她忽然注意到,那道致命刀伤的浅痕部分,边缘有极淡的压痕,像是用手指按过的痕迹——角度与沈如晦握刀的姿势高度吻合。
“死者生前应该认识凶手,”林殊用镊子比划着,“你看这刀伤,一开始很用力,到心脏位置突然收力,更像是……犹豫了。而这道缝合线,”她捏起证物袋,“是在死者濒死时缝的,目的不是救命,更像是在传递信息。”
她想起沈如晦曾跟她说过,紧急情况下,缝合线可以当密码用——线的材质、长度、打结角度,甚至线头数量,都能藏信息。比如这截pGA线,是沈如晦在执行特殊任务时才会用的军用型号,而45度线结,在他们当年的行动暗号里代表“危险”。
“7-3-9……”林殊在草稿纸上画着心脏示意图,将数字标在对应的血管位置,7对应左冠状动脉,3对应上腔静脉,9对应迷走神经,三点连成的区域,恰好是心脏最脆弱的部位——也是沈如晦当年给那个先天性心脏病患儿做手术时,最小心避开的地方。
“他在说凶手攻击的是心脏弱点?”实习生猜测。
林殊摇头,指尖点在数字后面的心脏图案上:“这图案的主动脉位置画了个小圈,沈如晦给患者讲解病情时,总在主动脉瓣上画圈做标记。”她突然起身,抓起外套,“去沈如晦的办公室,他的手术日志里一定有记录。”
解剖室的门在身后关上,林殊握着那袋缝合线,掌心的汗透过手套渗出来。她太清楚沈如晦的性子——他从不会在无关的人身上留下自己的“签名”,这道缝合线,一定是他留给她的线索,关于死者身份,关于凶手是谁,甚至……关于他三天前突然失联的原因。
无影灯下,无名男尸的胸腔敞开着,像一个沉默的问号。而那截藏在心肌里的缝合线,如同沈如晦埋下的伏笔,在冰冷的尸体深处,闪烁着只有她能读懂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