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码头,船只往来,桅杆如林,劳工号子声、商贩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活力与喧嚣。
阿忆拉着慕砚青,挤在人群中,好奇地看着码头上装卸的货物和形形色色的人。慕砚青依旧温和地跟随着,对于周遭的嘈杂,他似乎有些不适,微微蹙着眉,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阿忆身上,这份关注源于药效带来的对“相识之人”的本能关照,而非特殊依赖。
“宿主大大,你看那艘船好大啊!”阿忆指着江心一艘高大的货船,兴奋地喊道。
慕砚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江水的波光,显得有些迷离。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就在这时,一个扛着麻包的苦力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沉重的麻包角险些刮到正仰头看船的阿忆。慕砚青眼神微动,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将阿忆往自己身边轻轻一带。
动作自然,却充满了保护意味。这保护,更多是出于他此刻温和性情下,对身边“熟悉之人”遇到潜在危险时的自然反应。
阿忆猝不及防,撞进一个带着清冷淡香的怀抱,虽然一触即分,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瞬间爆红。宿、宿主大大……主动抱他了?!虽然只是为了保护他,但这……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巨大的幸福感将他淹没,他晕乎乎地抬起头,看着慕砚青近在咫尺的、线条优美的下颌,傻傻地笑了起来。
而这一幕,恰好被匆匆赶至码头、隐在人群中的二月红,尽收眼底。
斗笠下的温润眼眸,在看到慕砚青伸手护住阿忆,以及阿忆那满脸依赖和幸福的笑容时,瞬间变得猩红!袖中的双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钻心的疼痛,却远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的妒火煎熬!
是真的!
管家没有看错!师傅他真的……变了!
他何曾见过师傅对任何人有过如此保护性的动作?哪怕是他幼年练功不慎摔倒,师傅也只是淡淡一句“自行爬起”。可如今,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阿忆,师傅竟然……
那自然而然的回护,那温和(尽管在二月红看来依旧浅淡)的神情,都像是一把把淬毒的利刃,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为什么?!
凭什么?!
他十年如一日的陪伴、敬慕、小心翼翼的靠近,换不来师傅一个回眸。而这个阿忆,才出现几天?就能让师傅为他破例至此?!甚至……改变了性情?!
这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二月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远处的慕砚青。很快,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师傅的神情是温和的,但那种温和里,带着一种……空茫。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缺乏真实的认知和反应,他的注意力,似乎只集中在阿忆一个人身上。而且,师傅的眼神,少了往日的深邃与洞察,多了几分迷茫和……一种近乎纯粹的、不设防的宽容?
对,就是这种感觉!仿佛失去了某种内核,只剩下一种泛泛的温和与纵容。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二月红的脑海——师傅,是不是被那个阿忆用什么邪术控制了?!否则,如何解释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和这不合常理的失忆(他推测)与顺从?
一定是这样!
那个阿忆,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蒙蔽了师傅的心智,操控了师傅的行为!
滔天的怒火混合着蚀骨的嫉妒和担忧,在二月红心中熊熊燃烧。他看向阿忆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嫉妒,更带上了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死人般的杀意。
任何试图伤害、操控师傅的人,都该死!
他必须想办法,揭穿这个阿忆的真面目!必须让师傅恢复清醒!
然而,他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师傅状态不明,而且显然处于被操控中。贸然上前,不仅可能无法揭穿对方,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起师傅(在被操控状态下)的排斥。
他需要计划,需要证据,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二月红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和谐”得刺眼的两人,尤其是慕砚青那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温和侧脸,心如刀绞。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情绪,咬了咬牙,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码头喧嚣的人潮之中。
阳光依旧明媚,江风拂面,带来湿润的水汽。
阿忆还沉浸在方才那一抱的眩晕感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场因他而起的、针对他的暗流,已经开始汹涌。
而失忆中、性情变得温和的慕砚青,对于即将到来的风暴,更是毫无所觉。他只是觉得,身边这个叫做阿忆的少年,是熟悉的人,给予温和与纵容是理所应当的, 跟随他,似乎是此刻唯一应该做的事情。
江面波光粼粼,映照着天空流云,也映照着这虚假的平静与温情。阿忆享受着这份因药物而来的特殊待遇,却不知这温和的壁垒并非坚不可摧,也并非只为他一人设立,危机已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