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莲花山下，到处是跳动的火把，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而悲伤的脸。
没有胜利的欢呼，只有压抑的沉默。
战士们弯着腰，在烧焦的土地和泥泞的废墟里，默默地寻找着，收敛着战友的遗体。
一个年轻的战士，背起一具冰冷的身体，脚步踉跄，眼泪混着脸上的硝烟和尘土，划出一道道黑色的沟壑。
这是独立团、新一团、772团自组建以来，打得最惨烈，也是最辉煌的一仗。
伤亡近千人。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活下来的人心头。
但他们也彻底铲除了日军一个精锐联队和整个华北地区最隐秘的生物战研究基地，这个战果，足以载入史册。
临时指挥部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李云龙，丁伟，程瞎子，三个团长围着一张破桌子，谁也不说话，只是猛地嘬着手里的烟卷，火星在昏暗中忽明忽灭。
桌子上，摊着一份草草统计出来的缴获清单。
地下工事里那些宝贝疙瘩是指望不上了，全成了水下龙宫的摆设，但光是地面工事里搜刮出来的歪把子、九二式重机枪、三八大盖和堆积如山的弹药，也足以让三个团的火力脱胎换骨。
“嘀嘀嘀”
刺耳的电报声打破了死寂。
通讯员快步跑进来，将一份译好的电文递给李云龙。
是旅长的电报。
电文很短，先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骂他们三个胆大包天，擅自行动，差点捅出天大的篓子。
然后话锋一转，是毫不掩饰的夸奖，夸他们敢打敢拼，一战端掉了鬼子一个联队和一个神秘要塞，为整个晋西北的根据地拔掉了一颗毒牙，最后是一句：“仗打得不错，缴获嘛……老规矩。”
李云龙看完，把电报纸往桌上一拍，咧开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都他娘的别丧着脸了！”
他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旅长都给咱们请功了！牺牲的兄弟，就是为了让咱们这些活着的，能拿着更好的家伙，去干死更多的鬼子！为了让咱们以后打仗，少死几个兄弟！”
他指着桌上的清单。
“分东西！分完好回家睡个安稳觉！”
分赃，这个以往最能激发众人活力的环节，今天却异常安静。
“老李，老丁，”
程瞎子主动开口了，他的眼眶通红，
“这一仗，我772团冲在最前面，伤亡也最重。别的我不多要，缴获的机枪，我想多拿二十挺，弹药多分三成，给我那些新兵蛋子壮壮胆。”
以往的程瞎子，哪次分东西不是寸步不让，今天却主动把要求摆在了台面上。
“拿去！”
李云龙大手一挥，没有半点犹豫，
“别说二十挺，三十挺都行！弹药给你一半！只要你程瞎子能多拉出一支能打的队伍，这点东西算个屁！”
“我同意。”
丁伟也点了点头，掐灭了烟头，
“都是自家兄弟，应该的。”
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程瞎子清了清嗓子，忽然看向了一旁靠着墙壁，正在擦拭装备的李援朝。
“远征顾问，”
他站起身，语气郑重，
“按咱们之前的赌约，我那份缴获里，得拿出一成给你。你想要什么，自己挑！”
丁伟和李云龙也都看了过来。
李援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
“我的那份，我不要。”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
“嘿，你小子还跟老子客气上了？”
李云龙乐了，
“这可是你应得的，没人会说闲话。”
“我不是客气。”
李援朝站直了身体，环视着三位团长，
“我有一个提议。”
“你说。”
“把这一成的装备物资拿出来，再加上三位团长手里淘汰下来的部分旧装备，我们成立一个三团联属的‘荣誉连’。”
“荣誉连？”丁伟皱起了眉，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李援朝解释道：
“这次战斗，我们有很多好兄弟受了重伤，缺胳膊断腿，再也上不了前线了。但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英雄，就这么让他们解甲归田，我不忍心，他们自己也不甘心。”
“这个‘荣誉连’，就由这些重伤员组成。
他们不再负责冲锋陷阵，而是负责三个团的后勤运输、武器修械、新兵训练。
让他们换一种方式，继续留在部队里，继续为打鬼子出份力。
让他们有尊严地活着，让所有在前线拼命的兄弟们知道，就算被打残了，部队也不会抛弃他们，部队，就是他们的家！”
话音落下，指挥部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李云龙、丁伟、程瞎子，三个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铁血汉子，此刻都愣住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李援朝，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打仗，他们是行家。
可怎么对待那些再也无法战斗的英雄，这似乎是他们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
让他们回家？可家早就被鬼子毁了。
留在后方？一群残兵，能干什么？
李援朝的提议，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他们思维的盲区。
“好！”
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娘的……真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老子再加一成！不，两成！必须让咱们的英雄，过得比谁都有尊严！”
“我新一团也加两成！”丁伟眼眶泛红，重重点头。
程瞎子更是走上前，一把抓住李援朝的胳膊，用力地晃了晃：“远征兄弟！以前是我程某人有眼不识泰山！从今往后，你就是我772团最尊贵的客人！”
这一刻，李援朝才真正赢得了这三位未来将星发自内心的，最彻底的认同和敬佩。
分赃大会结束，部队连夜开始整顿转移。
李援朝找到了正在指挥卫生队救治伤员的赵刚。
赵刚的伤口经过现代药物处理，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政委，有个东西，需要你看看。”
李援朝将那个用牛皮袋装着的地图递了过去。
“这是？”赵刚接过，借着火光展开。
“从一个鬼子高级顾问身上找到的，应该是德国人。”
李援朝的声音压得很低，
“地图上那个德语单词‘wolfram’，我查过了，意思是‘钨’。”
“钨？！”
赵刚的脸色瞬间变了。
作为燕京大学的高材生，他立刻明白了这两个字背后蕴含的巨大分量。
“这是制造穿甲弹芯、坦克装甲和高级特种钢的核心材料！战略价值极高！比黄金还要珍贵！”
赵刚的手指抚过地图上被水浸润的标记，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日本是个资源贫瘠的岛国，他们对钨的需求，几乎是无限的。难道说……他们不光是为了建立什么生物基地，更是在我们的根据地里，发现了大型钨矿脉？”
这个推断让两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军事侵略的背后，是更深层次，更赤裸裸的经济掠夺！
赵刚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地图上一个被红色铅笔圈了最多圈，标记也最重的地方。
那个红圈的范围不大，但位置却极其眼熟。
“这个地方……”赵刚的手指停在那里，忽然抬起头，和李援朝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愕。
“是黑云山地区。”
李援朝沉声说出了地名。
赵刚的呼吸一滞：
“那不是楚云飞的防区吗？”
“是曾经的防区。”李援朝补充道，
“就在我们进攻莲花山的同时，日军集结重兵，攻占了黑云山。楚兄的358团被上峰一纸调令，换防去了南边。”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个巧合？还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就在这时，赵刚的手指猛地在那个红色标记旁的一个小点上停住了。
那里，用更小的字，标注着一个地名。
“石牌村”
赵刚喃喃地念出这三个字，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远征顾问，你知不知道，这个石牌村，就是楚云飞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