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4日下午，蕴藻浜防线外围。浑浊的蕴藻浜河水泛着灰黑色，岸边的战壕像一条破碎的土沟，坍塌的泥土里混杂着弹片、布条和暗红色的血迹。陈砚带着3营士兵刚走到防线入口，就被一阵密集的炮火逼得蹲在地上——日军的榴弹炮落在不远处的田地里，炸起的泥土溅了他一身，耳边满是炮弹呼啸的尖啸和士兵的惨叫声。
“他娘的！这鬼子的炮火也太猛了！”赵铁柱把汉阳造抱在怀里，死死盯着远处的日军阵地，苗家汉子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却也藏着几分凝重——他打猎时见过凶猛的野兽，却没见过这么密集的炮火，仿佛要把这片土地都翻过来。
王锐扶着身边的马三，两人都被炮火震得耳鸣，马三胳膊上的草药纱布又渗出血来，疼得他脸色发白，却咬着牙没哼一声。刘二跟在后面，看着战壕里抬出来的伤员，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没了腿，嘴里还在喊着“杀鬼子”，吓得他攥紧了手里的步枪，指节泛白。
陈砚刚想组织士兵找掩体，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带着傲慢的声音：“哟，这不是黔军的‘精锐’吗？怎么？还没上前线就吓软腿了？”
回头一看，正是88师副官刘彪。他穿着干净的黄呢子军装，手里拿着文明棍，身后跟着两个卫兵，慢悠悠地走过来，皮鞋踩在满是泥土的路上，却没沾多少灰——显然是绕着炮弹落点走的。
“刘副官，我们是来接管蕴藻浜左翼防线的，还请指示具体防区。”陈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语气平静，不想跟他多纠缠——现在前线吃紧，每一分时间都关乎生死。
“防区？”刘彪嗤笑一声，用文明棍指了指蕴藻浜最前沿的一段战壕，那里的泥土都被炮火熏黑了，隐约能看到日军的阵地，“就你们这装备，还想守左翼？去最前面那段‘死亡战壕’吧，正好填填缺口，省得鬼子轻易冲过来。”
“死亡战壕”——陈砚心里一沉，刚才过来时他就注意到那段战壕，位置最靠前，完全暴露在日军的炮火覆盖范围内，之前守在那里的部队，不到半天就打光了，刘彪这是明摆着让他们去当炮灰。
“刘副官，按88师编制，我们3营应接管左翼完整防区，配备足额弹药和补给，不是去填‘死亡战壕’。”陈砚忍着怒火，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这是出发前从原身的文件箱里找到的“黔军参战电文”，上面盖着军委会的红印，明确写着“黔军3营编入88师，按甲等营编制补给”。
他把电文递过去：“这是军委会的参战电文，上面写得清楚，我们3营有按编制领补给、守完整防区的权利，请刘副官按规定执行。”
刘彪接过电文，扫了一眼就扔在地上，用文明棍碾了碾，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参战电文？顶个屁用！孙师长说了，嫡系部队都不够补给，哪轮得到你们这些草鞋兵？能让你们上战场，就是给你们脸了，还敢要完整防区？”
“你太过分了！”王锐忍不住冲上前，指着刘彪的鼻子，“这电文盖着军委会的印，你敢碾？你眼里还有军法吗？”
“军法？”刘彪脸色一沉，抬手就想推王锐，“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敢跟我叫板？信不信我让卫兵把你们都绑了，扔去喂鬼子！”
陈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刘彪的手腕——他在国防科大练过格斗，腕力比常年拿文明棍的刘彪强得多，一攥之下，刘彪疼得“哎哟”一声，文明棍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涨红。
“刘副官，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不像军人。”陈砚的声音依旧平静，手上的力道却没减，“我们3营是来打鬼子的，不是来受你欺负的。按电文给我们补给和防区，我们马上上前线；要是你继续刁难，我们就去师部找孙师长评理，看看军委会的电文算不算数！”
刘彪被攥得手腕发麻，想挣脱却挣不开，看着陈砚冷冽的眼神，心里莫名发怵——他原本以为黔军都是软骨头，随便欺负，没想到这个陈石居然这么硬气，还敢跟他动手。
“你……你放开我！”刘彪声音发颤，却还想装硬，“我告诉你，孙师长不会见你们这些草鞋兵的！你们要是敢去师部，我让你们走不出蕴藻浜！”
“是吗？”陈砚手上又加了点力，刘彪疼得额头冒冷汗，眼泪都快出来了。周围的士兵也围了过来，赵铁柱攥着汉阳造，眼神凶狠地盯着刘彪的卫兵，李老栓和几个老兵也往前站了站，显然只要陈砚一声令下，就敢跟卫兵动手。
刘彪的卫兵想上前，却被赵铁柱一个眼神吓住了——赵铁柱身材魁梧，脸上带着杀气，手里的步枪还上了膛，卫兵知道真打起来，他们未必占优势，只能僵在原地。
“我……我给你们补给！给你们防区！”刘彪实在疼得受不了，连忙求饶，“左翼防区给你们，补给……补给我让后勤送过去，你先放开我！”
陈砚盯着他的眼睛，看他不像是说谎，才慢慢松开手。刘彪揉着手腕，手腕上已经留下一圈红印，他看着陈砚，眼里满是怨毒，却不敢再挑衅，只是捡起文明棍，咬牙说：“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安排补给，要是敢骗我，有你们好果子吃！”
说完，他带着卫兵狼狈地走了，走的时候还差点被地上的弹坑绊倒，引得周围的黔军士兵一阵偷笑。
“营长，您太厉害了！刚才那一下，把刘彪吓得脸都白了！”王锐激动地说，刚才刘彪碾电文的时候，他还以为要跟刘彪硬拼，没想到陈砚这么快就解决了。
赵铁柱也拍着大腿笑：“俺就说营长有办法！对付这种狗官，就得硬气点！不然他总以为咱们黔军好欺负！”
陈砚没笑，捡起地上的参战电文，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上面的泥土，折好放回怀里：“这只是暂时的，刘彪肯定记恨咱们，以后补给说不定还会刁难，咱们得做好准备。王锐，你跟我去左翼防区看看；赵铁柱，你组织弟兄们找掩体，别被日军炮火炸到；李老栓，你带马三和刘二去看看战壕里的伤员，能帮就帮一把。”
“俺记住了！”众人齐声应道，开始分头行动。
陈砚和王锐走向左翼防区，这段战壕虽然比“死亡战壕”安全些，但也满目疮痍——战壕里积着雨水，有的地方还塌了一半，里面躺着几个重伤员，没人救治，只能靠在战壕壁上哼哼。一个断了腿的士兵看到他们，虚弱地说：“是……是来换防的吗？快……快守好这里，鬼子……鬼子快冲过来了……”
陈砚蹲下身，摸了摸士兵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显然是伤口感染了。他对王锐说：“把咱们带的草药拿出来，先给他们敷上，能撑一阵是一阵。等刘彪的补给到了，咱们再想办法找医生。”
王锐连忙拿出草药，小心地给伤员换药，伤员们感激地看着他们，眼里满是希望——之前的部队根本不管他们这些重伤员，没想到黔军刚到就愿意帮他们。
陈砚站在战壕里，望着远处的日军阵地，炮火还在继续，子弹时不时从头顶飞过。他知道，刘彪虽然答应给补给和防区，但肯定不会那么痛快，后续的麻烦还会有，但至少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防区，有了跟鬼子正面打的机会。
“营长，您看！后勤队来了！”王锐突然指着远处喊道。
陈砚抬头一看，只见一队后勤兵推着几辆小车过来，上面装着弹药箱和粮袋，虽然不多，但至少比之前的100发子弹强。刘彪跟在后面，脸色难看，却没敢再刁难，只是丢下一句“补给按编制给了，好好守防区，别丢88师的脸”，就匆匆走了。
王锐打开弹药箱，清点了一下，兴奋地说：“营长！有500发子弹，还有10箱糙米，虽然不算多，但够咱们用一阵了！”
“好！”陈砚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把子弹分下去，每个士兵10发，留100发备用；糙米让炊事兵煮了，给弟兄们和伤员都分点。赵铁柱，组织弟兄们加固战壕，准备迎接鬼子的进攻！”
士兵们听到有弹药和粮食，都兴奋起来，之前的疲惫和紧张一扫而空，开始热火朝天地加固战壕、分发弹药。有的士兵在战壕里挖排水沟，有的在搭建机枪阵地，还有人给伤员喂水，战壕里原本绝望的气氛，渐渐被一股血性和希望取代。
陈砚靠在战壕壁上，看着眼前的景象，手里摩挲着怀里的参战电文——这张纸，刚才差点被刘彪碾烂，却成了他们争取权益的武器。他知道，在这淞沪战场上，光有血性不够，还得有硬气，有智慧，才能不被欺负，才能守住防线，才能让弟兄们活着杀鬼子。
远处的日军阵地传来一阵呐喊，显然是要发起进攻了。陈砚握紧手里的汉阳造，对周围的士兵喊道：“弟兄们！准备战斗！让鬼子看看，咱们黔军草鞋兵，不是好欺负的！”
“杀鬼子！保家国！”
士兵们齐声高呼，声音响彻蕴藻浜防线，在炮火声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硬气——这支被嫡系刁难的黔军3营，终于在淞沪战场上，站稳了脚跟，准备迎接他们的第一场真正的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