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汤山的轮廓染得柔和了些。战壕旁的炊烟渐渐散了,炊事班煮红薯的甜香还飘在空气里,士兵们三三两两靠在沙袋上,有的在擦新领到的中正式步枪,有的在给家里写家书,远处青龙山方向的枪声偶尔传来几声,是友邻团在例行警戒,倒让这战后的宁静多了几分踏实。
陈砚刚检查完新兵营房的搭建进度——王锐带着后勤兵用木板和稻草搭了临时营房,明天200名贵州新兵一到就能住下,他正往自己的指挥棚走,就见林晚从医疗站那边过来,手里攥着个布包,脚步比平时慢了些,脸颊被夕阳映得有点红。
“陈团长。”林晚叫住他,声音比平时轻了点,“忙完了?想跟你说句话。”
陈砚停下脚步,见她手里的布包眼熟,是之前装平安符的那个,心里大概有了点谱,往旁边的土坡走了两步,避开正在擦枪的士兵:“怎么了?医疗站那边有急事?”
“没有。”林晚跟着走过去,在土坡上坐下,把布包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布面,“今天老乡送来的草药都整理好了,磺胺也按份分完了,伤员们情况都稳定,晚上有医护兵值守,我就……想出来走走。”
晚风裹着山边的凉意吹过来,陈砚把军大衣往她那边挪了挪,挡住些风:“这两天辛苦你了,等新兵到了,让王锐给医疗站多派两个帮忙的,你也能歇会儿。”
林晚抬头看他,暮色里能看清他军大衣上还没洗干净的泥点,那是之前打坦克时溅上的,她忽然轻声说:“陈团长,从淞沪到汤山,跟你在一起,我总觉得特别安心。”
陈砚心里一动,没说话,等着她往下说。
“以前在战地医院,总觉得打仗是熬日子,不知道哪天就……”林晚顿了顿,攥紧了布包,“可跟你们3团在一起,看你带着弟兄们修工事、打鬼子,看大家就算吃红薯也有劲头,我就觉得,咱们真能守住,真能等到胜利那天。”
她抬起头,眼神亮得像映了星光:“陈砚,我不是想给你添麻烦,就是想告诉你,不管接下来打多久,我都想跟你们一起,跟你一起。”
陈砚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想起之前在淞沪,林晚冒炮火救伤员,手臂被弹片划伤还笑着说“没事”;想起地下医疗站她累晕了,醒了第一句问“伤员怎么样”;想起她给士兵们熬草药,给新兵讲卫生知识——这个总是把别人放在前面的姑娘,此刻眼里的认真,比战场上的炮火更让他心头发烫。
他蹲下来,跟她平视,伸手从内袋里摸出个东西——是之前林晚给他缝的子弹袋,上面绣的“平安”两个字还很清晰,边角已经磨得有些毛了,却是他一直贴身带的。
“林晚,”他叫了她的名字,没带军衔,声音比平时沉了些,“这个子弹袋,我一直带着。”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跟你在一起,我也安心。”
林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攥着布包的手松了些。
“现在是打仗,到处都是硬仗,我不能给你什么虚的承诺。”陈砚握住她放在布包上的手,她的手有点凉,却很稳,“但我跟你保证,只要能打跑鬼子,等抗战胜利那天,我就娶你——咱们回贵州,按你说的,建个医院,给百姓看病,也给牺牲的弟兄们立块碑,让他们知道,咱们守住了家。”
林晚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不是难过,是松了口气的踏实。她用力点头,声音有点发颤,却很清晰:“好,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
远处传来周明轩的喊声,说师部来电,确认新兵明天上午就能到,让3团做好接收准备。陈砚应了一声,没马上松开林晚的手,只是往阵地方向望了望——士兵们还在忙活着,有的在加固战壕,有的在给新枪上油,远处的汤山村亮起点点灯火,是百姓们在准备晚饭。
“该回去了,还有事要安排。”陈砚站起身,拉了林晚一把,“明天新兵到了,医疗站要给他们做体检,你也得养足精神。”
林晚点点头,跟着他往指挥棚走,手里的布包被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个珍贵的念想。晚风里,远处士兵们哼起了贵州的山歌,调子有点走样,却透着一股子盼头,林晚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陈砚,他正望着新兵营房的方向,脚步沉稳,她忽然觉得,就算未来还有再多硬仗,只要跟他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走到指挥棚门口,陈砚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磨好的子弹壳——是白天给百姓的那种,上面刻了个小小的“砚”字,递给林晚:“拿着,当个念想。”
林晚接过来,子弹壳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她攥在手里,轻声说:“我会好好收着,等胜利那天,咱们再拿出来看。”
陈砚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指挥棚——里面,王锐正等着汇报新兵接收的流程,周明轩在调试电台,灯火映着墙上的防御图,一切都在为明天、为接下来的战斗准备着。但此刻陈砚的心里,除了战场的考量,还多了一份柔软的盼头——他知道,等把鬼子打跑的那天,会有一个人,等着跟他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