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凝固了。
空间。
冻结了。
意识。
被那镜中狞笑的倒影,彻底撕裂、碾碎、抛入了无底的深渊。
冰冷的铜镜紧贴着我的掌心,那股刺骨的阴寒如同活物,顺着皮肤、血管、神经,疯狂地向上蔓延,瞬间冻结了我的左臂,麻痹了我的半边身体。但我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维,所有的“自我”,都被那双镜中的眼睛攫取、吞噬!
那不是我的眼睛!
镜中那张脸,沾着和我一样的血污灰尘,凌乱着和我一样的头发,却镶嵌着一双完全陌生的眼睛!瞳孔深处不再是惊恐和混乱,而是翻滚着如同浓墨般的、纯粹的、非人的恶意!那恶意冰冷、粘稠、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戏谑和残忍!
嘴角那抹扩大的狞笑,更是如同恶魔的烙印,清晰地印在模糊的镜面上,也狠狠地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不……不是我……” 一个微弱、濒死的念头在意识深处挣扎嘶鸣。
“是……我……”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仿佛从镜面深处,也仿佛从我自己的喉咙深处,清晰地响起。那不是幻觉!是真实的、可闻的声音!
“呃……” 一声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抽气声从我喉咙里挤出。现实中的我,嘴角依旧僵硬地抿着,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但镜中的“我”,却笑得越发肆意、狰狞!
“林宴!!!”
王哲的嘶吼如同惊雷,带着无法形容的惊骇和恐惧,狠狠劈开了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镜中那个狞笑的倒影!
他看到了现实中的我僵硬的、恐惧的表情!
巨大的认知冲击瞬间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手中的登山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岩壁上,脸上血色尽褪,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指着我,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有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你……你……”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是……谁?!”
他的质问,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我混乱的意识!现实与镜中的巨大割裂感,王哲那如同看怪物般的眼神,瞬间将我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不是我!王哲!那不是我!”我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言喻的绝望!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扔掉手中那面如同诅咒般的铜镜!
但我的左手……它不听使唤了!
那只死死抓着冰冷镜柄断口的手,仿佛不再属于我!它像被无形的冰霜冻结,又像是被某种强大的意志牢牢控制,纹丝不动!反而……它更紧地攥住了镜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股强大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我攥着铜镜的左手涌入!瞬间冲垮了我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嗡——!
眼前彻底陷入一片纯粹、浓稠的黑暗!不是昏迷,而是……被强行挤开、被驱逐、被囚禁!
视觉……消失了。
听觉……消失了。
触觉……消失了。
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的黑暗。
我……被关进了自己意识的最深处!如同一个被遗弃在黑暗囚笼里的旁观者!
然后……“她”……接管了。
“呃……”一声低沉、沙哑、带着满足喟叹的呻吟,从“我”的喉咙里发出。这声音……正是Gopro里录下的那个非人声音!
“我”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动作带着一种初生婴儿般的生涩感,却又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和……力量感。
“我”的目光,不再是惊恐和混乱,而是像淬了毒的冰棱,缓缓扫过石室。
目光掠过张教授那焦黑可怖的尸体时,没有丝毫停留,仿佛那只是一堆无意义的垃圾。掠过地上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面具碎片时,那黑洞洞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与“我”的目光产生了某种无声的共鸣?最终,“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锁链,牢牢地锁定了靠在岩壁上、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的王哲。
“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向上扯动。
露出了一个……
与镜中倒影一模一样的……
冰冷、嘲弄、充满了非人恶意的……
狞笑!
“你……你到底是谁?!你把林宴怎么了?!”王哲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吼,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虽然恐惧到极点,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弯腰,试图去捡掉在地上的登山刀!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刀柄的刹那——
“我”动了!
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一个右腿可能骨折、浑身伤痛的人!更像是一头被唤醒的、冰冷的捕食者!
“我”拖着那条理论上应该剧痛无比的右腿,却以一种异常流畅、甚至带着某种诡异美感的姿态,如同鬼魅般瞬间欺近王哲身前!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面冰冷的铜镜,右手却快如闪电般探出!
目标不是王哲的身体。
而是他伸向登山刀的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在死寂的石室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啊——!!!” 王哲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他伸向刀柄的右手手腕,被“我”的右手以一种极其刁钻、狠辣的角度,瞬间反向折断!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肤,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剧痛让王哲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他捂着自己扭曲变形、鲜血淋漓的右手腕,惨叫着蜷缩在地,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抽搐,豆大的汗珠和泪水混合着灰尘滚落!
“我”居高临下地站在王哲面前,脸上那抹狞笑没有丝毫变化,冰冷的眼神里只有纯粹的、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和戏谑。仿佛折断一个人的手腕,如同拂去一粒灰尘般微不足道。
“林……林宴……求求你……醒醒……”王哲蜷缩在血泊和灰尘里,仰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和……最后一丝难以置信的哀求。他不愿相信,眼前这个散发着非人恶意的怪物,就是那个他一路搀扶、试图保护的林宴。
“林宴?”“我”的喉咙里再次发出那个沙哑、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充满了嘲弄。“她……太吵了……太碍事了……”
“我”缓缓抬起右手。那只刚刚干净利落折断王哲手腕的手。指尖还沾着温热的血迹。在昏暗的手电光线下,那血迹显得格外刺目。
“现在……”“我”的声音冰冷,毫无起伏,如同死神的宣判,“……该安静了……”
那只沾血的手,五指张开,带着一种缓慢而坚决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着蜷缩在地、因剧痛和恐惧而无法动弹的王哲的脖子……
扼去!
冰冷的手指,带着死亡的气息,距离王哲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脖颈动脉,只有一寸之遥!
“不——!!!”
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尖叫,并非来自王哲,而是从我意识的最深处、从那片冰冷的囚笼里,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来!那是我残存的意志,在目睹“另一个我”即将杀死唯一同伴时,发出的绝望哀嚎!
这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尖叫,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我”掌控的躯壳内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我”扼向王哲脖颈的动作,猛地一滞!
脸上那冰冷残忍的狞笑,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那双翻滚着浓墨般恶意的眼睛,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短暂的挣扎和混乱一闪而过!
“呃……”“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攥着铜镜的左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发出“咔吧”的轻响。似乎“她”在竭力压制体内那股突然爆发的反抗意志!
“滚……回……去……滋……”“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带着电子噪音般的干扰,充满了被冒犯的狂怒!
就是现在!
意识囚笼中的我,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恐惧,所有对生的渴望!疯狂地冲击着那片禁锢我的黑暗!冲击着“她”对身体的掌控!
“不!滚出去!这是我的身体!!”
“放开他!!”
“滚——!!”
无声的呐喊在灵魂深处疯狂震荡!
“呃啊啊——!!!”
现实中的“我”,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颤抖、痉挛起来!那只扼向王哲的手停在半空,五指扭曲着,仿佛在与一股无形的力量进行着激烈的争夺!
脸上的表情更是瞬间扭曲到了极致!一半是“她”那冰冷残忍的狞笑,另一半却是我自己极致的惊恐和痛苦!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如同破碎的面具,强行拼接在同一张脸上,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神分裂般的恐怖景象!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左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颅,指甲深深抠进头皮,仿佛要把那个反抗的意志硬生生挖出来!右手则不受控制地在空中胡乱挥舞!
“不……可……能……滋……”“她”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机会!
蜷缩在地的王哲,虽然被剧痛和眼前的恐怖景象折磨得近乎崩溃,但求生的本能和摄影师捕捉瞬间的本能让他抓住了这千钧一发的混乱!他强忍着右手腕粉碎性骨折的剧痛,用还能动的左手猛地撑地,连滚带爬地向后翻滚!远离那个如同恶魔附体般的“我”!
他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满身血污和灰尘,甚至顾不上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和登山刀,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剧痛的右手,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朝着甬道深处、远离石室的方向……
亡命奔逃!
沉重的、踉跄的脚步声和压抑的痛哼声,迅速消失在黑暗的甬道深处。
石室里,再次只剩下“我”。
不,是“她”。
“她”停止了颤抖和嘶吼。身体重新站直,虽然还有些微的摇晃,但那股冰冷狂躁的气息重新占据了主导。
“她”缓缓放下抓着头颅的手。脸上那扭曲的表情消失了,重新恢复了那种纯粹的、冰冷的、非人的恶意。只是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被蝼蚁冒犯的阴鸷。
“她”低头,看向自己沾着王哲鲜血的右手,又看了看左手死死攥着的、映照着自己狞笑的冰冷铜镜。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冰冷地……
笑了。
那笑声低沉、沙哑、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在死寂的石室里回荡,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
掌控感。
“有点……意思……” “她”对着镜中狞笑的倒影,用那沙哑的声音低语,仿佛在欣赏一件满意的作品。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地上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面具碎片上。黑洞洞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召唤。
“现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饥渴,“……该轮到……我们……好好……玩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