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校舍东侧门廊的阴影浓重得几乎化不开，陈浩站在其中，身形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定。
惨白的月光勉强勾勒出他的肩膀线条，却照不进他低垂面庞下的表情。
“学长？”我又唤了一声，声音稍稍提高，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脚步停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
他缓缓抬起头。
眼睛。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张得极大，几乎吞没了原有的虹膜颜色，而在那一片漆黑的中心，一点针尖大小的惨绿色光点清晰可见，正冰冷地注视着我。
那不是人类的眼神，甚至不是生物该有的眼神。
我体内的虫群瞬间绷紧，不是恐惧，而是遇到同类威胁时的本能戒备。
嗡鸣声在血脉深处低声响起，与周围无形的能量场产生细微的共振。
“林宴，”陈浩开口了，声音平直得诡异，缺乏应有的情绪起伏，像劣质的语音合成器，“你来了。”
“你说有重要的事，关于你父亲？”我维持着人设，手指悄悄蜷缩，感受着袖口中尖针冰凉的触感。
腕表表盘下的数值在轻微跳动，显示周围能量强度正在稳步上升。
“父亲...”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在他口中显得异常生涩，“是的...他需要帮助...我也需要...”
他的话语开始断断续续，夹杂着不自然的停顿，仿佛信号不良，或者...有两个意识在争夺控制权。
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手指关节绷得发白。
“我怎么才能帮到你？”我一边问，一边用眼角余光快速扫描四周。
左侧第三扇窗户后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反光；右侧灌木丛无风自动；头顶上方，旧校舍的屋檐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移动。至少三个观察点，可能更多。
能量场的压力增强了，像无形的潮水漫上来，试图渗透我的屏障，探测我的反应。
一种微弱的、甜腻中带着铁锈味的信息素开始弥漫在空气中，是那种浓缩液稀释后的味道。他们在尝试诱导。
“靠近点...”陈浩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诡异的蛊惑，那点绿芒在他眼中微微闪烁，“我需要...告诉你秘密...关于...我们...”
他向我伸出手，动作僵硬得不自然。
腕表的震动变得急促——诱导信息素浓度正在接近临界点，能量场锁定加强。
我假装犹豫，脚下向前挪了一小步，恰好避开了头顶上方那个移动阴影的正下方。
体内虫群的力量悄然运转，构建起更坚固的内层防御，同时模拟出轻微的心跳加速和表层情绪的波动——一个开始被影响、但仍在挣扎的普通女孩该有的生理反应。我在“配合”他们的测试。
“什么...秘密？”我让声音带上一点喘息。
就在我话音落落的瞬间——
咻！咻！咻！
数道几乎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从不同方向的黑暗中射来，快如闪电，目标是我的四肢和颈部！那不是物理攻击，而是高度凝聚的能量束，旨在束缚和控制。
早有预料！
我像是被吓到般“惊呼”一声，脚下“慌乱”地一个趔趄，身体看似巧合地向前扑倒，恰好以毫厘之差躲过了所有能量丝的缠绕。
倒地瞬间，我袖中的尖针无声弹出，在其中一道还未收回的能量丝上极轻一划——滋啦！
一声极轻微的爆裂声，那道能量丝瞬间紊乱、消散。采样完成。
针尖上残留的能量丝微粒被迅速收纳进袖内的微型隔离盒。
“啊！”我痛呼一声，捂住脚踝，脸上挤出痛苦的表情，“扭、扭到脚了...”
这一连串意外显然超出了幕后操纵者的预设剧本。
能量场的波动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信息素的释放也中断了。
陈浩（或者说控制他的东西）僵在原地，眼中的绿芒急速闪烁，似乎在接收新的指令。
机会！
我借着捂脚踝的动作，将腕表对准了他。
一道极细微的、针对下午采集到的控制频率的干扰脉冲发射出去。
“呃啊！”陈浩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剧烈摇晃，眼中的绿芒疯狂明灭，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
“出...去...滚...出...我的...”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那是他自身意识在剧烈反抗的迹象！
有效！
但下一秒，一股更强的能量波动从旧校舍深处涌来，强行稳定了他的状态。
他重新站直，眼中的绿芒稳定下来，但比之前更加冰冷骇人。我的小动作似乎激怒了操纵者。
“不听话...”陈浩的声音彻底失去了所有人性温度，变成了纯粹的机械音，“需要...强制采样。”
他猛地朝我冲来，速度快得不似人类，手臂抬起，指尖不知何时弹出了闪着寒光的金属尖刺！
同时，左右两侧和头顶的黑暗中，那些悬浮的机械甲虫再次出现，脉冲光锁定我的位置，高频嗡鸣声叠加在一起，形成令人头晕目眩的干扰场。
强制采样？是想获取我的血液还是组织样本？
我不能再伪装下去了。
就在陈浩的金属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我猛地向侧后方翻滚，避开攻击的同时甩掉外套，露出下面的深色能量屏蔽服。动作流畅迅捷，再无半点之前的笨拙惊慌。
“游戏该结束了。”我冷冷道，声音在面具般的冷静下没有丝毫颤抖。
左手腕表全力释放高频声波，频率精准针对机械甲虫的核心！
吱——嘎——
刺耳的噪音爆开，那些机械甲虫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瞬间失控，脉冲光乱闪，纷纷从空中坠落，冒起细微的电火花。
右手袖中滑出特制的绝缘短棍，格挡住陈浩再次挥来的金属利爪，碰撞出刺眼的火花！
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完全超出了普通大学生的体能极限。
近距离下，我能清晰看到他颈部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沿着血管向上蔓延，最终汇入脑部。
那就是植入体？
我格开他的攻击，短棍顺势点向他颈侧的一个特定位置——奶奶古籍上记载的、能暂时干扰能量汇集的节点。
砰！
他身体一僵，动作瞬间迟滞，眼中的绿芒再次剧烈闪烁。
“呃...林...宴...跑...”他喉咙里挤出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然后，那绿芒彻底压制了一切。他的表情完全消失，变成一张空洞的面具。
更多的金属尖刺从他指关节、肘部弹出！他彻底变成了一个被武装的傀儡！
更多的机械甲虫从旧校舍深处涌出，黑压压一片，嗡鸣声汇聚成令人牙酸的浪潮。
能量场的强度飙升到了危险级别。
不能恋战。目的已达到——确认陷阱、采集样本、测试反抗效果。
我虚晃一招，诱使陈浩前冲，随即脚下发力，急速后退的同时，从腰后取出两个小球状物体，狠狠砸向地面！
砰！砰！
两声闷响，浓密的、混合着特殊金属颗粒的烟雾瞬间爆发弥漫，迅速笼罩了整个区域。
这烟雾不仅能见度极低，还能有效干扰大多数能量扫描和信号传输。
“目标脱离！抑制烟雾！启动范围扫描！”一个急促的声音隐约从旧校舍内传来，不再是透过陈浩，而是直接的命令。
我借着烟雾掩护，早已计算好路线，几个起落就蹿到了围墙边，翻身而过，毫不停留地冲入更深的夜色中。
身后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但没有追来的脚步声。他们似乎更倾向于隐藏，不愿扩大事态。
一口气跑出两个街区，我才在一个24小时自助银行内停下，反锁了门，平复呼吸。
撩起袖子，小臂上出现几道淡淡的红痕，是能量丝擦过的痕迹，无大碍。
屏蔽服有效挡住了大部分能量冲击。
检查采样：能量丝微粒保存完好；袖口还无意间沾到了几点陈浩挣扎时甩出的汗液，也已采集。
今晚的“测试”，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数据——我对信息素有反应，具备反抗能力，技术手段超出普通人类。
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对方的部分实力、手段、以及确认陈浩确实是被控制的“鱼钩”。
而且，他们似乎很想“得到”我，活的。
拿出手机，屏幕亮起。
有一条新信息，来自那个未知号码，时间就在三分钟前：
“强制采样启动。你已暴露部分能力。旧校舍非巢穴，乃前哨。真正巢穴在北，依水而建，闻钟声。小心‘老师’。”
北，依水而建，闻钟声？大学城北面有一条运河，河边有一个废弃的钟表厂。
“老师”？是指那个高领毛衣男人，还是另有所指？
我收起手机，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陷阱已踩，饵已吞下，垂钓者露出了更多鱼线。
现在，该是我反向追查的时候了。
真正的巢穴，在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