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银针尖刚触到小梅人中穴,腕间突然撞上一堵无形气墙。
指节被震得发麻,银针坠地,在青石板上弹了两下,滚进小梅脚边的阴影里。
怎么会......她倒退两步,后背撞上冰凉的石壁,瞳孔里映着小梅脚下缓缓旋转的八卦图纹。
那纹路像是用金粉掺着活人的血画的,每道卦线都泛着细不可察的光,随着小梅念咒的节奏明暗交替。
白桃喉间发紧——这图式与《青囊秘典》里记载的灵脉聚气阵几乎分毫不差,可祖父说过,这种需要活人血脉为引的古阵,近百年间只在典籍里见过。
咔咔——
日军的皮靴声突然清晰了十倍。
白桃猛地转头,洞窟入口处已经漏进几缕跳跃的火光,映得洞壁上的钟乳石影子扭曲如鬼。
她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拽回青铜匣群。
九口半人高的青铜匣呈环形排布,最中央那口刻着乾卦的饕餮纹正缓缓转动眼珠。
白桃的视线扫过每口匣上的卦象——乾西北、坤西南、震正东......这不正是先天八卦方位?
她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她手腕说的话:桃儿,若见九匣环阵,必是先天为基,血脉为引。当时她只当是老人病中呓语,此刻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小梅!她踉跄着扑过去,抓住少女发烫的手腕。
小梅的皮肤下有幽蓝的光在游走,像极了盛夏夜稻田里的萤火,却比那冷上百倍。听我说,跟着我念水生木白桃扯着嗓子喊,声音撞在洞壁上又弹回来,混着越来越近的日语吆喝。
小梅的睫毛剧烈颤动,原本念咒的声音突然断了。
她歪过头,眼神却没对焦在白桃脸上,像是透过她看更久远的地方:水......生木......
白桃拽着她冲向坎卦匣——坎为水,在正北方位。
她摸出袖中第二根银针,这根比刚才那根粗了半分,针尾缠着祖父的白发。刺这里!她抓住小梅的手,将针尖对准坎卦匣面的鱼形凹陷。
银针刚触到青铜,九口匣同时发出闷响。
坎卦匣上的云雷纹突然活了,像无数条小蛇游向匣顶,露出个拇指大的孔洞。
白桃刚松口气,震卦匣(正东,属木)地裂开条缝,一道金光地窜出来,绕着小梅转了三圈,地没进她心口。
啊——小梅突然弓起背,额头抵在白桃肩窝。
白桃闻到浓重的铁锈味,这才发现少女鼻出血了,幽蓝的血顺着下巴滴在她旗袍前襟,烫得布料滋滋冒烟。白姐姐......我看见......小梅的声音像浸在水里,看见穿玄色医袍的老爷爷,他在悬崖边种药......还有个穿铠甲的女人,她举着剑喊守好九脉......
白桃的手在发抖。
她想起三天前在青囊旧宅翻出的族谱,最后一页的朱砂批注:九脉承者,见历代记忆如走马,非心智坚者不可活。此刻小梅的后颈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掌心,可那幽蓝的光却顺着她们相触的皮肤,往她胳膊上爬了半寸。
白桃拖着小梅往震卦匣方向跑。
接下来是离卦(火)、艮卦(山)、巽卦(风)......每开一口匣,就有一道金光钻进小梅体内。
当她们冲到兑卦匣(正西,属金)前时,地面突然像被巨斧劈开,一道手臂粗的铁链砸下,将两人隔在两边。
白姐姐!小梅踉跄着去抓铁链,指尖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手。
白桃这才发现链身刻满了蝌蚪文,每一笔都泛着暗红的光,像刚从血里捞出来的。
她顺着铁链往上看,兑卦匣的饕餮纹正咧开嘴,露出两排利齿般的青铜片,中间刻着一行小字:非血不启,非魂不归。
是血契。白桃的声音发涩。
她摸出怀里的玉牌——这是祖父传给她的药王宗信物,此刻正烫得惊人。小梅,退开!她刚要扑向铁链,却见少女突然转身。
小梅的眼睛变了。
那双眼还是十二岁时的杏核眼,可瞳仁里流转的光却像淬过千年的冰。
她伸手按在兑卦匣上,幽蓝的血顺着指缝渗进匣面的纹路,原本暗红的铁链突然地轻鸣,竟缓缓缩回洞顶。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使命。小梅的声音还是少女的,尾音却带着白桃从未听过的沉郁,像古寺里的暮钟,你也有你的位置。
白桃想喊,可喉咙像被人攥住了。
她看着小梅的身影被突然腾起的光柱吞没,蓝光裹着金光,在洞窟里织成一张网。
日军的喊叫声近在咫尺,可此刻白桃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声音和三个月前在停尸房听尸体心跳时一样清晰,却比任何时候都慌乱。
光柱消失后,兑卦匣上的饕餮纹闭上了眼睛。
白桃踉跄着扑过去,只摸到匣面残留的余温。
洞外传来枪托砸门的巨响,她摸出最后半块醒神香塞进嘴里,辛辣的药味呛得她眼眶发酸。
小梅......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洞窟轻声说,声音被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撕成碎片。
洞外的火把光映在她脸上,照出她旗袍前襟那片幽蓝的血渍——不知何时,那血渍竟隐隐显出八卦纹路,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