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断墙残瓦,白桃的布鞋碾过焦黑的木屑。
小梅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臂弯里,发梢沾着烟尘,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膝盖打颤着要往下坠。
陆九走在左边,手掌虚虚护着小梅后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爆炸震落的房梁还横在巷口,砖缝里渗出的血水混着晨露,在青石板上洇成暗红的苔。
靠这儿。白桃寻到半面未倒的砖墙,扶着小梅坐下。
她解下药箱,铜锁弹开的瞬间,小梅突然呛咳起来,指尖抠进白桃手腕,指腹凉得像块冰。
白桃心头一跳,取出随身携带的照脉镜——那是块磨得发亮的犀角片,对着晨光照在小梅腕间,镜中血丝竟如被风吹散的烛芯,时断时续。
怎么会......她喉头发紧,祖父手札里那页被撕去的残角突然浮现在眼前。
昨夜翻找手札时,她明明看见末页边缘有半行墨痕:启宫者承痛,守灯者......后面的字被利刃裁得干净,如今想来,怕不是守灯者殉?
姐......小梅仰起脸,唇色青得像浸了靛蓝,我手腕......痒。
陆九蹲下来,攥住小梅手腕。
果不其然,淡青色纹路正顺着血管往手肘攀爬,像条无形的锁链在皮下游走。
他摸出怀里的皮蜡残块——这是他易容时用的特制材料,混着迷魂香的余味和从秦淮河底挖来的黑泥,还带着体温。阵法认的是,不是人。他声音压得很低,指腹蹭过小梅腕间的纹路,若让它以为守灯人已死......
白桃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指甲掐进他皮肤,力道大得惊人:你是说......
假死。陆九抽出另一只手,用匕首割下自己衣襟,浸了废墟水洼里的冷水,敷在小梅额上,阵法的亲缘感知靠的是血脉震动,若守灯人气息全断,它便会认已灭,停止反噬。他抬头时,眼尾的疤被晨光拉得细长,我有皮蜡,能伪造尸相;你有归一针,能封经脉。
白桃的瞳孔剧烈收缩。
归一针匣里的断脉针她从未用过——那是药王宗禁术,封脉十二时辰,虽能假死,却要承受血脉逆冲之痛。
她望向小梅,少女腕间的青纹已爬到肘弯,像条蛇在皮下吞吐信子。
小梅。她捧住少女冻得发红的脸,别睁眼,也别出声。
小梅迷茫地点头,睫毛上还沾着灰烬。
白桃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断脉针尾——这是药王宗的,确保针力入体不偏。
银针刺入神阙穴的瞬间,她浑身剧震,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像有团火从丹田炸开,又被冰锥猛地戳碎。
呼吸渐弱,心跳声在耳中变得遥远,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灰,脉搏彻底消失。
陆九的手在发抖。
他取出皮蜡,混着迷魂香和黑泥快速揉搓,指尖几乎要烧起来——必须在白桃体温散尽前完成易容。
他捏起她的下颌,重塑面部轮廓,又用死肤膏涂遍她全身,那是用蟾蜍浆和腐叶汁调的,能让皮肤泛起尸斑。
最后,他扛起墙角那具流浪汉的尸体——昨夜爆炸时被埋在瓦砾下,尸体还带着余温,换了白桃的月白大褂,泼上煤油。
小梅在昏沉中呢喃,姐去哪儿了......
陆九抱着往外走,脚步重得像灌了铅。
东南门外的焚尸火点起来时,他背对着火光,听见小梅突然倒抽一口气。
回头看时,少女正盯着自己掌心——那里躺着枚刻着字的铜符,是昨夜从铜盘底抠出来的。
血珠从她指尖渗出来,滴在铜符上,竟发出清越的鸣响,像古寺里的晨钟。
阿芽......小梅突然开口,声音不像她自己的,带着几分苍老的颤,灯要灭了......可火种在你手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倒映着远处的火光,宫钥认主了。
陆九的呼吸一滞。
他蹲下来,将铜符按进小梅掌心:收好了,这是破局的关键。
深夜的城南废弃药堂飘着霉味。
小梅蜷在漏雨的供桌下,突然剧烈咳血。
血珠落在青砖上,竟浮起金丝纹路,像极了白景明手札里画的归元脉崩解图。
陆九刚摸出信号弹,窗外地飘进张纸片——焦黑的边缘还沾着灰烬,正是白桃焚尸时藏在衣袋里的手札残页。
他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残页上一行小字被烧得残缺:第三十九宫不在人,不在地,而在......灯灭处。
不在人......不在地......陆九喃喃重复,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响动。
他转身,看见白桃正缓缓睁眼。
她的肌肤还泛着灰,却有血丝爬上眼尾,气息微弱得像游丝:它要的不是活人守灯......是死人点灯。
药堂外的更夫敲响三更梆子。
白桃感觉体内有股暖流在窜动,断脉针的效力正从十二经脉里一丝丝退去。
她望着小梅睡梦中皱起的眉头,又看了眼陆九手里的残页,喉间泛起腥甜——十二时辰快到了,等针力完全消散......
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滴在残页上,将灯灭处三个字晕染成暗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