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掌心被锁心印灼得生疼,像是有根烧红的细针正沿着血脉往骨头里钻。
她盯着腕间裂开细缝的暗红印记,我是三百个她这句话突然像重锤砸进神识——幼时冬夜,祖母裹着靛青棉袍坐在火盆前,枯瘦的手指抚过她发顶时说的秘闻,此刻如潮水般涌来:药王宗每代传人,皆非独生,而是三百祭奴之魂凝成一念。
长明灯的光在她眼底晃了晃。
她突然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灯盏边缘——那所谓的灯油哪是什么寻常油脂?
分明是半透明的膏状,浮着细碎的磷火,像极了《洗冤集录》里记载的,需以三百生魂在阴火中熬足七七四十九日方得一滴。
原来他们之前全错了,这灯从来不是为了照亮地宫,是为了炼心。
桃儿?陆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压抑的紧绷。
她没回头,指尖已摸向腰间的银针囊。
作为药王宗传人,这十八根精钢银针既是验毒的利器,也是沟通阴阳的媒介。
指腹触到针尾刻着的二字时,她想起母亲自焚前塞给她的残页手札,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血灯三叩,叩的不是天地,是祭主的魂。
九哥,退开些。她反手攥住他的手腕,将他往石墙方向推了半步。
陆九的掌心还残留着她锁心印的温度,此刻却因她突然的严肃而紧绷成拳。
白桃咬破舌尖,腥甜涌进口腔。
第一滴指尖血坠入灯盏时,灯焰地窜高半尺,原本蜷缩的残魂影子突然伸直了腰;第二滴血落下,焰色转为幽蓝,那些影子的指尖竟渗出和她相同的血色;第三滴刚触到灯油表面,整盏灯炸响,所有影子齐刷刷转过半透明的脸,在墙上投出密密麻麻的跪拜影。
这是......陆九的火折子掉在地上,火星溅在青石板上又迅速熄灭。
他盯着墙上晃动的影子,喉结动了动,认主?
白桃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看见最前排那个梳着双螺髻的影子,眼角有颗朱砂痣——和母亲梳妆匣里那幅旧画里的丫鬟一模一样。是祭奴。她声音发颤,三百个祭奴的魂被炼进灯油,等的就是祭主的血。
那你......
我是三百个她。白桃打断他,锁心印的灼痛此刻竟顺着血管漫到心口。
她望着那些影子额头触地的动作,终于明白母亲说的填洞的人变成洞的一部分是什么意思——不是被吞噬,是成为洞的主人。
六四:颠颐,吉。虎视眈眈......
陆九突然的低吟让她转头。
他不知何时又蹲回东壁,火折子重新亮起,橙光斜斜照在石壁上。
那些原本只显出二字的抓痕,在特定角度下竟连成完整的爻辞,最末几个字被石屑覆盖,他正用指节轻轻叩着:眈眈,其欲逐逐,无咎。
是《颐卦》的爻辞。白桃抹了把额角的冷汗,锁心印的细缝里又渗出两滴血珠,颠颐,是说颠倒养身之道......但这里的......
不是卦象吉,是守脉人在提示解法。陆九指尖沿着深痕划过,虎视眈眈,是让后来者像虎一样盯着阵眼;其欲逐逐,是要顺着残魂的执念追根溯源。他抬头时,眼里映着长明灯的幽蓝,桃儿,你刚才的血,可能已经触发了逆阵的钥匙。
九哥!
小梅的轻唤像片羽毛飘过来。
白桃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那女孩已经滑下石凳,蜷在角落的阴影里。
她腕间的银镯裂得更厉害了,新月疤痕渗出的血在地上积成个小血珠,正随着地脉的震动轻轻摇晃。
白桃冲过去要扶她,却在触到她手背时顿住——小梅的烧退了,皮肤凉得像块玉。
女孩仰起脸,眼尾还沾着未干的泪,嘴角却翘着极淡的笑:我听见......有好多人在说话。她抬起没受伤的手,指向长明灯,她们说,终于等到你了。
长明灯的焰色突然转为赤金。
白桃转头的瞬间,看见那些残魂的影子正在融合,最前排的双螺髻影子伸出手,指尖穿透火焰,轻轻碰了碰她腕间的锁心印。
灼痛突然加剧。
白桃倒抽一口冷气,锁心印的细缝里渗出的血珠连成线,顺着腕骨滴在青石板上,溅起极细的血花。
她望着那抹红,耳边响起无数重叠的声音,有的稚嫩,有的苍老,却都在说同一句话:我们等你很久了。
陆九的手覆上她的后颈,体温透过衣领传来:怎么了?
没事。白桃摇头,目光却落在自己滴在地上的血珠上——那血珠里竟浮着个极小的八卦纹路,和锁心印的形状分毫不差。
她突然想起祖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小梅的银镯地裂成两半,滚落在白桃脚边。
女孩的指尖轻轻动了动,指向密室最深处的石壁——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裂缝,像被谁用刀划开了天地的皮肤。
白桃的锁心印还在灼痛,我是三百个她的念头像颗种子,正在她心口慢慢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