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凝重，在陆禾的脸上持续了不到十秒。
然后，便缓缓散去。
他重新恢复了那份古井无波的淡然。
圣乔治的涅盘，确实是意料之外。
一个斩断了过去，走出了自己道路的五阶，其未来的潜力，甚至比【萨拉丁】还要恐怖。
自己亲手塑造了一个更强的敌人？
听上去，是的。
但……
那又如何？
陆禾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
棋盘上的变数，确实多了一颗。
但这颗棋子，终究还是在棋盘之内。
而他真正的倚仗，那足以掀翻整个棋盘的底牌……
从始至终，都未曾真正露面。
就在这时。
指挥中心的方向，那股刚刚诞生，空灵而浩瀚的意志，动了。
它没有丝毫的停滞，如同一道无形的流光，径直朝着哥坦城外，那片被暗红色光芒笼罩的天际线而去。
他要去会会那头【火焰领主】。
一个刚刚破而后立，境界尚未稳固的五阶，去单挑一头全盛时期的同阶虚空异兽？
勇气可嘉。
或者说……
是急于验证自己的新“道”？
陆禾收回目光，不再关注。
果然。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是瓦伦娜。
她的气息依旧带着几分惊惧，但比之前来的时候，多了一丝底气。
“陆先生。”
瓦伦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刻意保持的恭敬。
“约瑟夫指挥官，请您再去一趟指挥室。”
“好。”
陆禾淡淡应了一声，转身开门。
瓦伦娜看到陆禾的瞬间，身体还是下意识地绷紧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圣乔治阁下已经新生。
美利坚的擎天之柱，没有倒。
甚至……变得更强了。
他们，不再是被动的一方了。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瓦伦娜领着陆禾，再次回到了那座象征着哥坦城最高军事权力的指挥平台。
气氛，果然不一样了。
之前那种末日降临般的压抑与绝望，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自信。
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全新的崇拜。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同一个方向。
指挥台的最前方。
约瑟夫·阿尤布。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枪，【萨拉丁】的铁血意志环绕周身。
但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执掌一切的姿态。
仿佛之前被【阿房宫】压得抬不起头，被迫低头妥协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看到陆禾走进来，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
那眼神，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
那样子，仿佛在说。
看到了吗？
圣乔治重获新生，已经去解决那头畜生了。
就算他一个人不行，再加上我。
区区一头五阶异兽，又能如何？
哥坦城的危机，解了。
你，华夏人。
你最大的筹码，已经没了。
陆禾对此视若无睹，他只是平静地走上前，站定。
然后，他看着约瑟夫，轻轻皱了皱眉。
“我说的那个秘密，你知道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约瑟夫笑了。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了然，和一丝对陆禾的怜悯。
就好像一个大学教授，在看一个还在纠结一加一等于几的小学生。
“你的那个秘密？”
约瑟夫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在空旷的指挥室里回荡。
“我当然了解了。”
“不得不说，你们华夏的古老智慧，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他顿了顿，用一种赞赏的口吻继续说道。
“‘大一统’的王道。”
“以天下为己任，以民心为基石，以国运为归宿。”
“真是……何等宏伟的帝王理念。”
“圣乔治，或许就是拜你所赐，才勘破了【阿育王】的桎梏，斩断了小乘佛法的局限，在废墟之上，重获新生！”
“他，悟了。”
约瑟夫看着陆禾，眼神充满了玩味。
“你，只是一个传话人，一个钥匙。”
“而我们，已经拿到了锁后面的珍宝。”
“所以，陆禾，我同样要感谢你。”
“感谢你，为我美利坚，带来了一位真正圆满的守护神！”
……
空气，安静了。
陆禾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看着面前侃侃而谈，一脸“我全都懂了”的约瑟夫，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什么玩意儿？
陆禾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一统？
王道？
我让你跟圣乔治谈的是这个吗？
我他妈让你去问三大天之痕的关联！
去问五阶异兽是“守门兽”的真相！
去问这个世界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
结果呢？
你他妈跟我在这儿上哲学课？
还大一统？
你一个美利坚的头头，研究华夏的帝王心术研究得这么透彻？
你是不是有病啊！
陆禾感觉自己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
他终于明白圣乔治是怎么顿悟的了。
根本不是自己那番话有多高深。
而是约瑟夫这个蠢货，在问话的时候，根本就没问到点子上！
圣乔治被自己击溃道心，满脑子都是“天下”“民心”“国运”，处在一种精神崩溃和重塑的边缘。
这时候，约瑟夫跑过去，不问异兽，不问危机。
他问：“陆禾跟你说的秘密是啥？”
圣乔治能说出啥来？
他当然只能把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说出来！
然后约瑟夫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就真的以为……
那就是秘密的全部！
一个惊天动地，关乎世界存亡的灭世危机。
硬生生被这两个人，聊成了一场关于“帝王治国之道”的哲学研讨会！
离谱！
简直离谱到家了！
陆禾看着约瑟夫那副智珠在握的表情，真的很想一巴掌抽过去。
我和你说世界要毁灭了。
你反过来跟我说，你从毁灭里悟到了人生真谛？
还感谢我？
感谢你大爷！
陆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内心翻涌的吐槽欲望。
他笑了。
那笑容，在约瑟夫看来，是计划破产后的强颜欢笑。
“也罢。”
陆禾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既然你们已经这么有信心，能够灭杀那头【火焰领主】……”
“那就去吧。”
他伸手指了指屏幕上那个正在不断靠近，如同移动火山般的恐怖身影。
“等它死了。”
“你自然……就会知道，我说的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