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李顺的话音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堂屋里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后,便彻底消失。
凝固的空气里,只剩下那股越发浓郁、冰冷滑腻的陈旧气息,如同活物般缠绕着程野的四肢百骸。
程野脸上的那份谦逊与感慨尚未完全褪去,眼底深处却已是一片冰封的锐利。
他顺从地放下粗陶碗,碗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叨扰老丈了。”他微微欠身,动作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感,姿态放松,仿佛真的准备接受安排去歇息。
然而,就在他转身,看似随意地走向老者所指角落那张简陋木床的瞬间,蛰伏于丹田深处的那股吞噬之力,如同被唤醒的太古凶兽,骤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没有炫目的光华。
程野体内,仿佛瞬间塌陷出一个无形的、深不见底的漩涡。这漩涡甫一出现,便以一种蛮横而贪婪的姿态,疯狂撕扯着弥漫在周身、无处不在的阵法之力!
嗡——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低鸣,毫无征兆地在堂屋内炸响。
墙壁上那几盏凝固的油灯,幽冷的火苗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如同被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咽喉,光线明灭不定,将墙壁上那几道扭曲的图腾阴影拉扯得更加诡异狰狞。
坐在三角阵势另外两个顶点的“村民”,如同石雕般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震颤!他们搭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轻响,青白色的皮肤下,似乎有某种冰冷僵硬的东西在蠕动。
他们空洞的眼窝深处,那两簇凝固的幽冷光点,骤然跳跃了一下,如同受惊的野兽。
首当其冲的老者李顺,浑浊的眼珠里那点微弱的青意瞬间暴涨!
如同深潭底部的萤火虫群骤然被惊扰,青光剧烈闪烁,几乎要穿透那层浑浊的薄膜。他脸上那刻板的和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嘴角微微抽动,布满沟壑的皱纹如同活过来般扭曲了一下。
搭在桌沿的枯瘦手指,指甲深深陷入粗糙的木质桌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你——!”老者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怒,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变得嘶哑变形。
程野背对着他们,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足以让寻常修士瞬间骨消肉融的恐怖吸力并非源自他身。
他体内的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深,仿佛要将这片被阵法凝固的空间连同其蕴含的千年尘埃气息,统统吞噬殆尽!
嗤嗤嗤——
空气中,无形的禁锢之力如同坚韧的蛛网,被这股狂暴的吸扯之力绷紧到了极限,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撕裂声。
那冰冷滑腻的陈旧气息不再是缠绕,而是如同被漩涡强行拖拽的猎物,疯狂地涌入程野体内,试图将他由内而外地冻结、固化。
但吞噬之力来者不拒!这些冰冷、沉淀了岁月尘埃的阵法能量,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深不见底的漩涡卷入、碾碎、化为最原始的能量滋养着程野自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笼罩整个堂屋、隔绝内外的无形屏障,正在这股蛮横的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墙壁上的油灯火苗疯狂摇曳,光影如同群魔乱舞。整个空间都开始微微震颤,夯实的泥地表面,细小的尘埃簌簌跳动。
“停下!快停下!”李顺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充满了惊惶和一种被打破千年禁忌的恐惧。
他猛地站起,佝偻的身躯爆发出远超外貌的敏捷,浑浊眼珠里的青光几乎凝成实质,死死锁定程野的后背。
他枯瘦的双手急速掐动,口中念念有词,试图引动更强的阵法之力压制这突如其来的异变。
然而,程野体内的吞噬漩涡,在吸收了大量阵法能量后,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如同饱食的巨兽,发出更加凶戾的咆哮!
漩涡的中心,一点深邃到极致的幽暗骤然亮起,那不是光,而是吞噬一切光线的“无”!
轰!
这一次不再是低鸣,而是一声沉闷却更具毁灭性的巨响!
仿佛一面巨大的、无形的琉璃镜面被重锤狠狠砸中!
程野前方的空气,以肉眼可见的幅度猛烈扭曲、荡漾!
一道细长、边缘闪烁着幽暗电光的裂痕,如同空间本身被强行撕开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堂屋中央!
裂痕的边缘,无数细小的、带着陈旧经卷气息的阵法符文如同破碎的瓷器般崩解、湮灭!
透过那道狰狞的裂痕,不再是堂屋墙壁的阴影,而是……屋外那被阵法扭曲、模糊不清的昏暗山影!
虽然景象依旧扭曲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但那确确实实是外界的气息!
破阵,只在瞬息!
裂痕如同活物般贪婪地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细密的纹路瞬间爬满了那无形的屏障!
透过那剧烈震荡、水波般扭曲的裂口,屋外山林那被阵法长久遮蔽的、带着夜露与草木微腥的清凉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猛烈地灌了进来!
这股鲜活、真实的气息,与堂屋内那凝固了千年的陈旧尘埃味道激烈地冲撞、撕扯,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正在强行对撞!
李顺浑浊眼珠中的青光骤然熄灭,如同被狂风吹灭的残烛。
他脸上的刻板和皱纹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沉的绝望所取代,那枯瘦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沙哑的嗬嗬声,如同漏气的风箱,掐诀的手指僵在半空,再也无法引动分毫阵法之力——那维系千年的屏障,正在被那股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吞噬之力,从根基处彻底撕裂、瓦解!
另外两个角落的“村民”更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石雕般的身躯猛地一震,青白色的皮肤下发出密集的、如同冰块碎裂般的“咔咔”声响。
他们空洞眼窝里的幽光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垂下,搭在膝盖上的手瞬间僵直,化作了毫无生机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