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踉跄着回到了往生纹身店。肩胛骨的伤口虽经静虚所赠丹药暂时压制,不再流血,但那阴寒蚀骨的邪气已深入骨髓,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钻心的剧痛。他勉强锁好店门,设下禁制,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徐晓雯带着哭腔的呼喊惊醒。天光已大亮,细雪依旧纷飞。他挣扎着爬起,打开店门,徐晓雯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肩头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吓得几乎晕厥。
“陈默哥!你怎么……怎么会这样?!”
“没事……扶我进去。”陈默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徐晓雯连忙搀扶他进入里间,让他躺下,手忙脚乱地取出药箱。当她看到那伤口周围泛着不祥青黑色、皮肉隐隐有萎缩迹象的恐怖情形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这绝非普通伤势!
陈默强打精神,指引徐晓雯取出徐庸秘制的“拔毒生肌散”和几味至阳药材,外敷内服,暂时稳住伤势恶化。但两人心里都清楚,骨侍留下的蚀骨邪毒非同小可,寻常药物只能治标,难以根除。
“晓雯,你去……去王木生家看看。”陈默喘息着吩咐,“骨侍已除,邪阵已破,看看他……情况是否好转。”
徐晓雯含泪点头,叮嘱陈默千万休息,便匆匆离去。
店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陈默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落雪的簌簌声。他躺在榻上,感受着体内那股阴寒邪毒如同毒蛇般在经脉骨骼中游走,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金煞之力虽能与之对抗,却如同以火融冰,消耗巨大,且难以彻底净化。静虚的丹药保住了他的根基,但祛除这顽固的邪毒,仍需时日和契机。
他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夜与骨侍激战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最后静虚现身,轻描淡写间灭杀骨侍、化解致命一击的场景。静虚的实力深不可测,但他那句“冥骨已感知骨侍陨落,此地很快会成为焦点”的警告,如同警钟,在陈默心中长鸣。
幽冥教主冥骨……四邪侍已去其一,剩下的三个,以及冥骨本尊,将会如何报复?静虚似乎在暗中布局,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自己这个新任守夜人,在这盘大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纷乱的思绪和身体的剧痛交织,让他心神不宁。
午后,徐晓雯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与担忧。
“陈默哥,王木生……他醒了。”徐晓雯说道,“不像之前那样浑浑噩噩,也能认人了,但……但很不对劲。”
陈默睁开眼:“怎么不对劲?”
“他身体很虚弱,一直喊冷,盖几床被子都没用。而且……”徐晓雯犹豫了一下,“他总是不自觉地用手去摸自己的后背,特别是脊椎骨的位置,眼神空洞,嘴里喃喃着‘骨头……骨头里有东西在爬……冷……’他娘都快急疯了。”
陈默心中一沉。骨侍虽死,但其邪术造成的后遗症并未完全消除。王木生被邪气侵染太久,恐怕部分邪毒已与其筋骨融合,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病根”。这绝非寻常医术或普通驱邪手段能解决的。
“晓雯,你再去抓几味药。”陈默挣扎着坐起身,写下一张药方,“需要‘百年雷击木’粉末三钱,‘纯阳朱砂’五钱,‘地心火莲’花瓣一片……还有,想办法弄到一点‘雄鸡冠血’,要黎明时分、见光第一声啼鸣的公鸡冠血,阳气最盛。”
徐晓雯接过药方,看到上面几味药材,尤其是“地心火莲”和特定时辰的“雄鸡冠血”,知道极为难得且价格不菲,但她没有多问,只是重重点头:“我这就去想办法!”
接下来的两日,陈默在店内艰难疗伤,同时指导徐晓雯尝试用各种方法缓解王木生的痛苦,效果甚微。那蚀骨邪毒极为顽固,如同活物,不断再生。而徐晓雯多方奔走,也只凑齐了雷击木粉和朱砂,地心火莲和符合要求的雄鸡冠血却毫无头绪。城中的气氛,似乎也随着这场持续的大雪,变得愈发压抑沉闷。
第三天夜里,陈默正尝试以金煞之力配合药力逼毒,进展缓慢,心情焦躁之际,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叩门声,并非寻常顾客的敲法。
陈默心中一凛,示意徐晓雯戒备,自己强提一口气,走到门后,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懒洋洋、带着几分戏谑的熟悉声音:“啧,小子,还没死呢?听你这中气不足的声儿,是被骨老鬼的‘蚀骨劲’伤得不轻啊。”
是温不弃!
陈默瞳孔微缩,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店门。
只见温不弃依旧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袍子,乱发如草,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个酒葫芦,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上下打量了陈默几眼,鼻子抽动了一下,啧啧道:“味儿还挺冲。骨老鬼的看家本事,可不是你这点半吊子金光能轻易化解的。”
“阁下有何指教?”陈默警惕地看着他,体内金煞之力暗自凝聚。此人亦正亦邪,突然造访,目的难测。
温不弃晃了晃酒葫芦,嘿嘿一笑:“指教?谈不上。就是路过,闻到你这儿有病人,还是中了骨老鬼邪毒的病人,一时手痒,过来看看。”他目光扫过店内,最后落在陈默肩头的伤口上,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怎么样?需不需要我这个‘邪医’帮帮忙?价格好商量。”
陈默沉默。温不弃医术毒术诡异莫测,或许真有办法,但与此人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见陈默不语,温不弃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骨老鬼的蚀骨劲,阴毒在于它能融于骨髓,窃取生机,寻常药物难入其里。你想用地心火莲和雄鸡冠血?思路对了,但火候不够。”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诱惑,“想不想知道,真正能拔除这邪毒的‘药引’是什么?”
陈默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温不弃咧嘴,露出白得晃眼的牙齿,吐出四个字:
“幽冥血咒。”
陈默浑身一震!幽冥血咒?那是幽冥教核心弟子以自身精血魂力种下的恶毒诅咒,与功法本源相连!温不弃的意思难道是……
“骨侍虽死,但其临死前爆发的本源邪血,必会引动他体内残留的‘幽冥血咒’。”温不弃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若能取得一丝蕴含血咒气息的媒介,以其为引,佐以至阳之物,方能以毒攻毒,将蚀骨邪根彻底引出、炼化!否则,你这伤,拖上个一年半载,就算不死,根基也废了。”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默:“而据我所知,骨老鬼死的地方,应该还残留着些许……有趣的‘痕迹’吧?怎么样?这笔交易,做不做?”
温不弃的话,如同惊雷在陈默脑海中炸响。取得骨侍残留的幽冥血咒气息?这无异于火中取栗!但若他所言非虚,这或许是治愈自己和王木生唯一的希望!然而,温不弃的真正目的,绝不仅仅是“帮忙”那么简单。
窗外,风雪更急了。往生纹身店内,短暂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一股更加诡谲危险的暗流,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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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