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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的死寂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水晶灯的光芒依旧璀璨,却只照亮了宋绾卿那张被红酒污渍和惊恐彻底摧毁的脸。精心描画的妆容糊成一团,宝蓝色裙摆上的酒渍像丑陋的疮疤。她浑身筛糠般抖着,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有喉咙深处挤出的、濒死般的“嗬嗬”声。她精心构筑了几十年的世界,在苏念辞那句“亲生母亲”的惊雷和霍沉舟那杯如同冰水浇头的红酒下,彻底坍塌成一片冰冷的废墟。周围那些目光——震惊、鄙夷、探究、幸灾乐祸——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刺穿她摇摇欲坠的尊严。

霍沉舟没有再看她。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锁链,死死绞在苏念辞紧握的拳头上。那团被红酒彻底浸透、揉皱的报告,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像一颗被淤泥包裹的、随时会引爆的脏弹。她刚才那句“关于你的部分”,像毒蛇的利齿,狠狠咬进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注入的是足以摧毁他全部根基的未知剧毒。恐惧,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彻骨的恐惧,沿着他的脊椎疯狂上蹿。

“那份报告……” 霍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的痛楚,“到底写了什么关于我的东西?”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在苏念辞面前投下浓重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眼底是翻滚的惊涛骇浪和被至亲欺骗后濒临爆发的赤红。

苏念辞被他眼中那几乎要吞噬一切的痛苦和疯狂逼得后退了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廊柱。手中的纸团冰冷黏腻,沉重得像一块墓碑。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强大到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浑身散发着绝望和毁灭的气息。复仇的快意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一种混杂着悲悯、刺痛和巨大不安的窒息感。她不知道那报告里具体指向他的是什么,但那份线粒体dNA的异常注释,像一道不详的诅咒,悬在两人之间。

“我不知道!” 苏念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迎着他几乎要焚毁她的目光,“报告毁了!它现在什么也不是!”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团笼罩着他的、令人心悸的阴霾。

“不知道?” 霍沉舟的眼底瞬间燃起暴怒的火焰,他猛地伸手,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蛮力,狠狠抓住苏念辞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苏念辞!看着我!告诉我!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他试图掰开她紧握的手指,去抢夺那团可能藏着他命运钥匙的废纸。

“沉舟!你疯了!”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炸开,撕裂了这紧绷到极限的死寂。

宋绾卿!她像是被霍沉舟的举动彻底刺激,从极度的恐惧和羞辱中爆发出一种扭曲的、歇斯底里的力量。她猛地推开试图搀扶她的女眷,像一道失控的蓝色闪电,不管不顾地朝着霍沉舟和苏念辞纠缠的方向猛扑过来!她的目标不是苏念辞,而是霍沉舟死死钳制着苏念辞的那只手臂!

“放开她!你这个孽障!你被她蛊惑了!” 宋绾卿尖叫着,涂着猩红蔻丹的指甲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抓向霍沉舟的手臂,试图将他拉开。她的动作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完全失去了理智。霍沉舟猝不及防,手臂上瞬间传来尖锐的刺痛,几道血痕赫然出现。他吃痛之下,钳制苏念辞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瞬。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混乱瞬间——

一道高大、威严、带着雷霆震怒的身影猛地插了进来!

霍振霆!

这位一直铁青着脸、沉默旁观的霍家掌权人,此刻终于爆发了。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带着席卷一切的狂暴气势,一步踏至纠缠的三人中心。他看也没看状若疯魔的宋绾卿,布满青筋的大手如同铁钳,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抓住霍沉舟的衣领,狠狠向后一拽!

“孽障!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霍振霆的咆哮声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整个宴会厅的水晶吊灯都仿佛嗡嗡作响。

霍沉舟被这猝不及防的巨力拽得一个趔趄,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手臂上被宋绾卿抓出的血痕火辣辣地疼,但远不及父亲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垃圾般的厌恶和暴怒来得刺痛心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霍振霆,看着父亲那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庞,看着那双曾经也对他流露过期许、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嫌恶的眼睛。一种比宋绾卿的欺骗更尖锐、更彻底的寒意,瞬间冻僵了他全身的血液。

霍振霆甚至没有再多看霍沉舟一眼,仿佛他只是脚下碍眼的尘土。他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猛地转向了刚刚稳住身形、脸色惨白如纸的苏念辞。那目光,不再有丝毫伪装的温和或长辈的审视,只剩下赤裸裸的、要将她焚烧殆尽的憎恨和迁怒!仿佛今夜霍家所有的丑闻、所有的颜面扫地,全是因她而起!

“苏念辞!” 霍振霆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的咆哮,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淬毒的冰棱,“好!好得很!拿着张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废纸,就敢在我霍家的地盘上,搅得天翻地覆!污蔑我霍振霆的夫人?毁我霍家的门楣?!”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到了极致。他猛地抬手,指向宴会厅那扇巨大、象征着霍家权势与荣耀的鎏金大门,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滚!带着你这满嘴的谎言和祸水,立刻给我滚出霍家的大门!从今往后,霍家与你苏念辞,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恩断义绝”四个字,如同四把重锤,狠狠砸在苏念辞的心上,也砸碎了周围最后一丝残存的、虚伪的平静。人群里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呼和抽气声。

苏念辞挺直了脊背,像一株在暴风雪中孤绝的寒梅。霍振霆的暴怒和驱逐,反而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因霍沉舟而产生的混乱波澜。她迎上霍振霆那双淬毒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玉石俱焚的平静。她缓缓抬起那只没有被霍沉舟抓伤的手,将被红酒浸透、揉得不成样子的报告残骸,轻轻放在了旁边一张铺着白色餐布、摆放着精致甜点的长桌上。

湿冷的纸团落在洁白的餐布上,洇开一片暗红污渍,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霍董,” 苏念辞的声音清晰、稳定,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冰冷力量,“污蔑?谎言?您何不问问您身边这位尊贵的夫人,问问她敢不敢用自己的血,来洗刷这份‘废纸’上的‘污蔑’?问问她,二十多年前,她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让我苏念辞成了她‘见不得光’的亲生女儿?”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再次刺向摇摇欲坠、被霍振霆的爆发惊得暂时呆滞的宋绾卿。宋绾卿接触到她的目光,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濒死般的呜咽,下意识地往霍振霆身后缩去。

霍振霆被苏念辞这毫不退缩的质问噎得一窒,脸色由铁青转为骇人的酱紫。他显然没想到苏念辞竟敢如此针锋相对!他怒极反笑,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好!好一个伶牙俐齿!苏正庭教出来的好女儿!霍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滚!保安!把她给我轰出去!” 他最后的“轰出去”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几名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闻声,立刻神色紧张地拨开人群,朝着苏念辞围拢过来。

“我看谁敢动她!” 一个低沉、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寒流瞬间冻结了空气。

霍沉舟!

他一步踏前,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稳稳地挡在了苏念辞身前,将她完全护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他手臂上被宋绾卿抓出的血痕还在渗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地,晕开小小的暗红印记。但他浑然未觉,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的眼睛,冷冷地扫视着那几个被他的气势所慑、僵在原地不敢上前的保安。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霍振霆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狠狠碰撞,没有亲情,只有冰冷的、尖锐的、如同仇敌般的对峙。

“爸,” 霍沉舟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今晚丢尽霍家脸面的,不是她苏念辞。” 他微微侧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霍振霆身后瑟瑟发抖的宋绾卿,“是她。是您这位……‘尊贵的夫人’。”

宋绾卿被他看得浑身一激灵,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霍振霆被儿子这当众的、毫不留情的顶撞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霍沉舟的手指抖得像风中落叶:“你……你这个逆子!你也被这妖女迷了心窍了吗?!为了她,你要忤逆你的父亲?!你要毁了这个家吗?!”

“忤逆?毁家?” 霍沉舟扯出一个极其冰冷、极其讽刺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彻骨的悲凉和绝望,“家?一个建立在谎言、欺骗和肮脏秘密之上的地方,也配称之为家?” 他猛地抬手,指向宋绾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淋漓的血腥气,“您问问她!问问这个我喊了二十多年‘妈’的女人!问问她,我到底是谁?!我是不是您的儿子?!”

轰——!

如果说苏念辞揭露宋绾卿是生母是一颗炸弹,那么霍沉舟此刻这石破天惊的质问,无疑是一枚当量惊人的核弹!

整个宴会厅彻底炸了!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如同海啸般的巨大哗然!

“天啊!他……他在说什么?”

“霍沉舟不是霍董亲生的?!”

“疯了!今晚都疯了!”

“快看霍董的脸!”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霍振霆脸上。只见这位向来威严深重的商业巨鳄,在霍沉舟那声“我是不是您的儿子”的质问下,脸上的暴怒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震惊、痛苦、难堪、甚至……一丝无法掩饰的心虚和狼狈!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剧烈地闪烁着,嘴唇哆嗦着,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霍振霆的沉默,他那无法掩饰的狼狈和动摇,如同最有力的证据,无声地证实了霍沉舟那惊世骇俗的质问!

宋绾卿更是如遭雷击,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沉舟!你胡说什么!你当然是振霆的儿子!你是我亲生的儿子啊!” 她扑过来想抓住霍沉舟,却被他厌恶地、毫不留情地一把挥开,重重跌倒在地,华贵的宝蓝色长裙沾满灰尘和酒渍,狼狈不堪。

霍沉舟看也没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宋绾卿。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锁在霍振霆那张变幻不定、写满难言之隐的脸上。父亲那瞬间的动摇和沉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几乎窒息。原来……原来他连“霍沉舟”这个身份,都可能是假的?他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他引以为傲的姓氏和血脉,竟然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就在这全场哗然、霍振霆哑口无言、霍沉舟濒临崩溃的混乱顶点——

“够了!”

霍振霆猛地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强行压下脸上的狼狈。他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般的狠厉,仿佛要亲手斩断这让他颜面尽失的一切!他不再看霍沉舟那绝望的眼神,而是猛地转向身后那个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侍立的老管家陈伯。

“陈伯!” 霍振霆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如同在宣判死刑,“去!把书房保险柜里,第三层,那份蓝绒布包着的文件!立刻给我拿过来!”

陈伯一直低垂着头,如同宴会厅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即使在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混乱中,他也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此刻听到霍振霆的命令,他那双低垂的眼皮下,瞳孔骤然收缩,一丝极其复杂、极其深沉的暗芒飞快掠过。他没有任何迟疑,恭敬地应了一声:“是,老爷。” 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随即,他转身,迈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而迅捷的步伐,无声而迅速地穿过震惊的人群,消失在通往内宅的侧廊深处。

霍沉舟和苏念辞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陈伯消失的方向。那份被霍振霆点名的“蓝绒布包着的文件”,像一道不详的阴影,笼罩在两人心头。

霍振霆深吸一口气,强行挺直了腰背,试图重新拾起他那摇摇欲坠的威严。他环视着周围那些震惊、探究、等着看霍家彻底崩塌的视线,眼神阴鸷得可怕。他再次看向霍沉舟,那目光不再有丝毫父子之情,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评估般的审视,如同在看一件失去了价值的物品。

“沉舟,” 霍振霆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冷酷,“既然你问了,今晚,当着所有人的面,我就给你,也给这场闹剧,一个彻底的了断!”

霍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父亲的眼神,那冰冷的、如同看待陌生人的眼神,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他心寒。他站在那里,手臂上的血痕已经凝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巨大的、空洞的冰冷,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仿佛站在悬崖边缘,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宴会厅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份即将被陈伯取来的文件——那决定霍家太子爷命运的最后宣判。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沉稳的脚步声再次从侧廊传来。

陈伯回来了。

他手中捧着一个深蓝色的、触感细腻的天鹅绒方盒。盒子不大,却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他面无表情,如同最忠诚的机器,将盒子恭敬地双手呈给霍振霆。

霍振霆接过盒子,手指在冰凉的天鹅绒上摩挲了一下,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但转瞬即逝,被更深的冷酷所取代。他猛地掀开盒盖!

里面没有文件。

只有一份……婚书。

一份极其古旧、纸张边缘已经泛黄、甚至有些脆弱的婚书。精美的洒金红纸,上面用遒劲有力的毛笔字书写着双方的名字与婚约誓言。一方是霍振霆,另一方……赫然是苏念辞的母亲,苏家已故的主母——沈清漪!

婚书?!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和霍沉舟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霍振霆看也没看婚书的内容,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射向脸色瞬间变得极其苍白的苏念辞!那眼神里,是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苏念辞!” 霍振霆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宴会厅,“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好!我就让你看看!看看你那个‘冰清玉洁’的母亲,当年是如何背信弃义,毁了我霍振霆一生!看看你们苏家,欠了我霍家什么!”

他猛地抓起盒中那份脆弱的婚书,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嘶啦——!”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霍振霆布满青筋的大手,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地将那份承载着过往承诺与纠葛的古老婚书,从中撕成了两半!

泛黄的纸张碎裂开来,如同被折断翅膀的蝴蝶,无力地飘落。那象征着两家曾经情谊与盟约的洒金红纸,在璀璨的水晶灯下,碎裂成片片刺目的残骸,缓缓飘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看清楚了!” 霍振霆的声音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他指着地上那堆婚书的残骸,如同在展示最耻辱的罪证,对着苏念辞咆哮,“你母亲沈清漪!她本应是我的妻子!是她!是她背弃了婚约!是她选择了苏正庭!是她毁了我!也毁了霍苏两家的情分!你们苏家,从根子上就是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你苏念辞,身上流着的,就是背叛者的血!”

他猛地指向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宋绾卿,眼神如同看待一件肮脏的垃圾:“至于她?呵……不过是我霍振霆,在你母亲抛弃我之后,找的一个……替代品!一个暖床的玩意儿!一个帮我生下继承人的工具!”

轰——!

这接二连三的、一个比一个更劲爆、更毁三观的真相,如同无数颗炸弹在宴会厅里连环爆炸!宾客们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今晚的冲击,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想象的极限!霍家几十年的隐秘,如同一座轰然倒塌的冰山,将所有的肮脏、不堪和扭曲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宋绾卿被霍振霆那句“暖床的玩意儿”、“工具”彻底击垮,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双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苏念辞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母亲……和霍振霆?婚约?背叛?这些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认知上。她看着地上那堆婚书的碎片,看着霍振霆眼中那疯狂燃烧的、对母亲的恨意,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强行拖入上一辈肮脏恩怨的恶心感,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而霍沉舟——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瞬间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

霍振霆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替代品……暖床的玩意儿……生下继承人的工具……”

原来……他霍沉舟,这个霍家曾经的太子爷,他存在的全部意义,竟然只是这样一个不堪的、被利用的工具?他的母亲是个工具,而他……他只是一个工具生下的、维系霍家血脉的工具?!

父亲那冰冷嫌恶的眼神,母亲(宋绾卿)那被当众剥开的肮脏真相,自己那被彻底否定的存在价值……所有的支撑都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世界在他眼前碎裂、旋转,然后归于一片死寂的黑暗。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霍沉舟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掏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冰冷刺骨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他所有的知觉和力气。

眼前霍振霆那张因疯狂和恨意而扭曲的脸、地上婚书刺目的碎片、昏死过去的宋绾卿、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苏念辞……所有的景象都开始扭曲、模糊、旋转,最终被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彻底吞没。

在意识彻底沉沦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苏念辞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或复杂,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巨大的惊骇和……一丝近乎碎裂的痛楚?她在……为他痛?

这个念头如同流星般划过他即将陷入黑暗的意识,带来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暖意,随即被更深的冰冷和绝望彻底覆盖。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霍沉舟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木,直挺挺地、毫无预兆地向前轰然栽倒!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就在那堆婚书碎裂的残骸旁边!

鲜血,刺目的鲜血,迅速从他额角撞击地面的伤口处涌出,蜿蜒流淌,与他手臂上早先干涸的血痕混在一起,也沾染上了几片洒金的红纸碎片。那红与金,在璀璨的灯光下,交织成一种诡异而凄厉的图案。

“沉舟!”

“天啊!霍少!”

“快!快叫救护车!”

死寂的宴会厅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引爆!惊呼声、尖叫声、慌乱的脚步声乱成一团。

苏念辞离他最近。在霍沉舟倒下的瞬间,她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下意识地向前冲了一步,伸出手想去接住他。但她的指尖只来得及擦过他冰冷的西装衣角。

她僵立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她低头,看着倒在自己脚边、额角流血、昏迷不醒的霍沉舟。他那张总是冷峻、带着掌控一切神情的脸,此刻毫无生气,苍白得像一张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道脆弱的阴影。鲜血蜿蜒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也滴落在……那几片染血的婚书碎片上。

周围是爆炸般的混乱和尖叫,医生、保安、惊慌的宾客……无数人影在她眼前晃动,声音嘈杂得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但她却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远去了,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脚边这个倒下的男人,和他身下那片刺目的、混合着鲜血与婚约碎片的狼藉。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尖锐的痛楚,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心脏!比得知宋绾卿是生母时更猛烈,比看到霍沉舟眼中破碎的痛苦时更清晰!

怎么会……这样?

霍振霆也惊呆了,看着倒地的儿子,脸上疯狂的恨意瞬间凝固,被一种猝不及防的惊愕和茫然取代。他似乎想上前,脚步却像钉在了原地。

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心,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昏迷的霍沉舟吸引的瞬间——

一直如同磐石般沉默侍立的老管家陈伯,动了。

他依旧低垂着眼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这场足以颠覆霍家的风暴与他毫无关系。他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借着弯腰查看霍沉舟伤势的姿势掩护,他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极其自然、极其隐蔽地拂过地面。目标,并非霍沉舟,而是……一片沾染了霍沉舟额角新鲜血液的婚书碎片!

那片小小的、染血的洒金红纸,被他指尖轻轻一捻,便如同变魔术般消失在他宽大的袖口深处。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连残影都难以捕捉。做完这一切,陈伯立刻直起身,脸上瞬间切换成焦急担忧的老仆模样,对着混乱的人群高声呼喊:“快!医生!快救少爷!”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微到极致的动作。

除了一个人。

苏念辞。

她的目光,在霍沉舟倒下的巨大冲击和随之而来的尖锐心痛中,竟鬼使神差地、捕捉到了陈伯那快如闪电的“拾取”动作!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虽然他的动作完美得无懈可击,但那一瞬间陈伯指尖与染血碎片接触的角度,以及他袖口那极其细微的不自然收拢,如同一道冰冷的电流,猛地窜过苏念辞混乱的神经!

陈伯……他在干什么?

他偷那片染血的婚书碎片做什么?

霍沉舟的血……和那份被毁掉的dNA报告里“关于他的部分”……还有陈伯之前藏起的、她自己的血……

一个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苏念辞的心脏。她看着陈伯那张布满皱纹、此刻写满“忠心”和“焦急”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霍宅上空沉沉的夜幕。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在陈伯的指引下,焦急地将昏迷不醒、额角染血的霍沉舟抬了出去。

苏念辞站在原地,脚下是那堆婚书冰冷的残骸,还有霍沉舟留下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血迹。混乱的人声、霍振霆失魂落魄的低吼、宋绾卿被抬走时的微弱呻吟……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

那只手,刚才几乎要触碰到霍沉舟倒下的身体。

指尖冰凉。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净的指尖,又缓缓移向地上那片被霍沉舟的鲜血染透、又被陈伯“拾”走后留下的、更深更暗的血泊印记。

霍沉舟的血……

陈伯偷走的……霍沉舟的血……

还有那份被红酒毁掉、却可能藏着颠覆一切秘密的dNA报告……

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在她脚下无声地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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