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沉舟的身体在苏念辞怀中猛地绷紧,如同被无形的弓弦拉满。那声短促的痛哼卡在他的喉咙深处,化作一阵破碎的、濒死般的抽气。他蜷缩起来,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体内肆虐的寒冰生生折断。冷汗不再是渗出,而是像被无形的冰锥凿穿了皮肤,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冰凉黏腻地贴在苏念辞的手臂上。
“沉舟!看着我!”苏念辞的声音嘶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用力捧住他冰冷汗湿的脸颊,指尖触到的皮肤温度正以可怕的速度流逝,像捧着一块迅速冷却的寒玉。
他的眼睑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瞳孔深处却是一片混沌的冰原,映不出她的影子。那里面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和一种让苏念辞心胆俱裂的空茫。“冷…”破碎的字眼从他毫无血色的唇间逸出,带着濒死的寒气,“…骨头里…结冰了…” 他试图抬手抓住她,指尖却痉挛着蜷缩,徒劳地在虚空中抓挠。
“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苏念辞将他更紧地搂在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去温暖他,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体温如同投入无底寒渊的石子,瞬间被吞噬殆尽。霍沉舟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每一次痉挛都让她心如刀绞。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可怕的寒意正顺着他紧贴自己的皮肤,蛇一样钻进她的四肢百骸,带来一种灵魂都将被冻结的恐怖。
“药…沉舟,药在哪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霍沉舟涣散的目光艰难地移向书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矮柜,那里是他存放紧急缓解药剂的地方——霍家代代相传、用以压制某些不可言说之“病”的古方残药。苏念辞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指颤抖着拉开抽屉。
抽屉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张对折的、泛着冷硬光泽的黑色卡片静静躺在冰冷的红丝绒衬布上,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苏念辞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她抓起卡片,指尖冰凉。
卡片上,只有一行用尖锐利器刻下的字迹,深刻而狰狞,带着扑面而来的恶意:
> **“归墟已尽,寒渊方兴。吾儿沉舟,此乃汝命定之棺椁。父,兆远。”**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念辞的眼睛!林兆远!他连最后一点缓解痛苦的希望都亲手掐灭了!他不仅要沉舟死,还要他在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中缓慢地冻毙!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念辞的咽喉,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将卡片攥紧,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掌心,温热的血珠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毯上,晕开一小团刺目的暗红。
“啊——!” 身后传来霍沉舟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苏念辞猛地回头,只见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滚落在地毯上,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抠着胸口,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那颗被寒冰冻结的心脏活活挖出来!他的脸色已经由惨白转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嘴唇呈现出诡异的紫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令人心悸的杂音。
“沉舟!” 苏念辞扑回他身边,试图掰开他抠进胸口的手指,触手却是一片刺骨的僵冷。他的肌肉在寒毒的侵蚀下正变得僵硬。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没有药!没有缓解!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滑向死亡的深渊,被那名为“寒渊”的毒一寸寸冻成冰雕!
不!不能就这样看着!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燃烧的火种,在她被绝望冰封的心底轰然炸开!
她猛地起身,踉跄着冲向书房深处那面巨大的书架。目光如同探照灯,疯狂地扫过一排排厚重的古籍和文件。没有时间了!她粗暴地推开几本碍事的书,手指在书架内侧摸索着。终于,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微小的凸起——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生物识别锁。她毫不犹豫地将仍在渗血的掌心用力按了上去!
“滴——验证通过。”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沉重的书架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隐藏的升降梯入口。刺眼的冷白光从门内倾泻而出,照亮了苏念辞沾着血和泪、却无比决绝的脸庞。那是她的私人实验室,最后的堡垒,也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
电梯急速下降,轻微的失重感如同她此刻沉坠的心。门开,实验室内部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的金属气味扑面而来。巨大的环形操作台中央,一个透明的恒温培养箱散发着幽蓝的光芒。箱内,一支密封的试管静静悬浮在特制的支架上。试管内,是极其粘稠、宛如活物般缓缓流动的暗红色液体——那是苏念辞根据霍家那份残缺的禁药古方“归墟”,结合自己多年研究,耗费无数心血和极其危险的基因材料,试图逆向复刻出的“原始样本”。它极不稳定,充满了未知和毁灭性的力量,是她从未敢轻易触碰的潘多拉魔盒。
苏念辞冲到操作台前,手指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飞速敲击,调出那份关于“归墟”的古旧分析报告投影。古老的繁体字迹和晦涩的化学分子式在空气中浮动。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每一个信息碎片,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将古方的残缺信息、霍沉舟此刻恐怖的生理数据、以及那份报告中关于“寒渊”毒素(作为“归墟”的极端异化产物)仅有的只言片语强行拼凑、推演!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控制面板上。时间!她最缺的就是时间!屏幕一角跳动着从霍沉舟书房同步过来的生命体征监测数据,那代表体温的曲线正以令人绝望的速度垂直下坠,心跳波形变得混乱而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逆向推演…寒渊是归墟的极端低温异化…破坏线粒体能量转化…冻结神经突触传导…”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报告中一个不起眼的批注:“…至阴之毒,需至阳之血引,方有逆转之机…” 至阳之血?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模糊却惊心动魄的联想浮上心头——刚才在书房,闪电下自己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金芒!那灼热感!
没有时间验证了!沉舟等不起!
苏念辞猛地抬手,从消毒柜中抓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冰冷的刀锋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她毫不犹豫,刀锋对准自己纤细的手腕内侧,狠狠划下!
锐痛袭来,鲜红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如同蜿蜒的小溪,顺着她苍白的手臂流淌。她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将流血的手腕悬在操作台上一个敞开的无菌培养皿上方。鲜血,一滴滴落下,砸在冰冷的器皿底部,发出细微却惊心动魄的声响。
她强忍着疼痛和眩晕,另一只手飞快地操作着精密仪器,将那份逆向推演出的、理论上可以中和“寒渊”毒素的临时配方指令输入合成系统。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复杂的机械臂开始动作,精准地吸取着她滴落的鲜血作为核心反应基质,与旁边培养箱中那支危险“原始样本”的微量提取物混合,再加入一连串催化与稳定药剂。
整个实验室笼罩在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气氛中。只有仪器的嗡鸣、血液滴落的嘀嗒声,以及苏念辞自己沉重急促的呼吸。她紧盯着反应釜中那团正在剧烈反应、颜色变幻不定的混合液体,看着自己的鲜血与那危险的“归墟”样本在强效催化下激烈地融合、蜕变…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苏念辞眼角的余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投向实验室角落那个巨大的、一直被幽蓝冷光笼罩的低温密封舱!那是林兆远存放“宋绾卿”克隆体的地方!
幽蓝的营养液在密封舱内缓缓流动。那张属于她母亲宋绾卿的、苍白而完美的脸庞,依旧静静悬浮着,双眼紧闭。
然而,就在苏念辞的鲜血滴入培养皿的瞬间——
密封舱内,那双一直紧闭的、毫无生气的眼睛,右眼的眼皮,再一次极其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左眼的眼皮,也跟随着,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之下,不再是空洞的黑暗。一抹极其微弱、却冰冷锐利得如同手术刀锋的、非人的幽绿色光芒,在营养液的折射中,如同毒蛇苏醒的竖瞳,无声地…锁定了正在以自身鲜血为引、拼死挽救爱人的苏念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