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探照灯光如同实质的囚笼，将霍沉舟牢牢钉在原地。子弹擦过头皮的灼热感和耳鸣尚未消退，扩音器里冰冷的命令如同寒冰刺入骨髓。怀中苏念辞微弱的呼吸成了这片肃杀中唯一柔软却又无比脆弱的东西。
放下她？绝无可能！
霍沉舟眯起被强光刺痛的眼睛，强迫自己迅速适应光线。他没有依言举手，反而将苏念辞抱得更紧，用自己染血的身躯尽可能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光柱後方模糊的人影和车辆轮廓——是官方的人？特警？还是林兆远早已渗透的力量伪装？
他不能确定。林兆远的阴谋盘根错节，谁能保证这不是另一层伪装的陷阱？
“我怀里是重伤员！需要立刻急救！” 霍沉舟嘶哑着喉咙吼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和属於上位者的威压，试图争取主动，“我是霍沉舟！霍氏集团的霍沉舟！下面有大型生化危机现场！立刻呼叫最高级别医疗支援和生化处理单位！”
他亮明身份，既是施压，也是试探。
光柱後方的人群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骚动。几个身影快速低语交流着什麽。扩音器里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再次响起时，虽然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立刻攻击的意味，多了几分审视和程式化的冷漠：
“霍先生，请保持冷静！我们接到匿名报警称此处发生极端危险事件。请你慢慢走出来，配合我们调查。你怀里的人我们会进行救治。”
匿名报警？霍沉舟心头一沉。是林兆远金蝉脱壳後的嘲弄？还是混乱中另有其人？他无法信任。
就在这紧张的对峙时刻，霍沉舟怀中的苏念辞，似乎被外界强烈的光线和喧嚣刺激，再次发生了极其微弱的变化。她那双紧闭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眉心无意识地蹙紧，彷佛在抵抗某种侵入性的感知。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幽蓝色光晕在她颈侧注入稳定剂的皮肤下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
“呃啊！”
包围圈外围，一个正手持某种生物扫描仪对准他们的队员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手中的仪器屏幕猛地爆出一团雪花，冒起了细小的电火花，吓得他差点把仪器扔出去！
“怎麽回事？” 领队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报告！生物信号扫描仪突然过载烧毁！读数…读数在烧毁前极其混乱，无法识别！” 那名队员惊魂未定地报告。
霍沉舟心中猛地一动！是念辞！即使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她体内那属於“钥匙”的本能力量，依旧在本能地对抗着外界的探测和锁定！这无疑加深了对方的疑虑，但或许…也能暂时证明他们并非寻常威胁，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包围圈出现了片刻的犹豫和骚动。一些队员下意识地将枪口稍稍压低了几分，目光惊疑不定地在霍沉舟和他怀中的苏念辞之间扫视。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间隙——
呜喔——呜喔——呜喔——
由远及近，更加急促尖锐的警笛声划破夜空！数量更多的车辆疾驰而来，刺眼的车灯将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车身上清晰的官方标志和隶属於不同系统的徽章，显示这绝非林兆远能轻易操控的力量！
真正的救援？还是更复杂的局势？
霍沉舟的心稍稍落下半分，却依旧不敢完全放松。他紧紧盯着新来的车队。
车门快速打开，一群穿着明显不同制服的、气质更加精干凌厉的人员迅速下车，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他出示证件的动作快捷而充满权威性。先前包围霍沉舟的那些人立刻上前交涉，态度明显变得恭敬。
中年男子的目光越过人群，如同冷电般扫过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却依旧站得笔直的霍沉舟，以及他怀中生死不明的苏念辞。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尤其是在看到苏念辞那异常苍白的脸色和霍沉舟後背那狰狞的伤口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没有立刻下令抓人，而是快步上前，无视了手下递过来的防护装备，径直走到距离霍沉舟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霍沉舟脸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却不再是通过扩音器：
“霍沉舟？你怎麽会在这里？下面到底发生了什麽？！” 他的语气里，与其说是质问，更像是一种夹杂着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急切的确认。
霍沉舟刚想开口，突然——
轰！！！！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从他们脚下的大地深处猛然传来！整个地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霍沉舟身後那个刚刚爬出的维护井道入口处，猛地喷涌出一股夹杂着浓烟和焦臭味的灼热气浪！
基地的自毁程序进入最终阶段了！
“退後！全部退後！设立更大范围的隔离区！” 中年男子脸色剧变，厉声下令，同时猛地向後退了几步，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霍沉舟。
混乱中，霍沉舟紧紧抱着苏念辞，被几个队员护卫着向安全地带快速撤离。他的目光扫过周围迅速行动的人群、闪烁的警灯、开始架设的大型设备…这一切似乎都表明，这是一场真正的大规模官方行动。
难道…真的得救了？林兆远的阴谋终於暴露了？
就在他心神稍稍松懈的刹那，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那中年男子刚才站立的地面——那里因为气浪的冲击和混乱的脚步，尘土被稍稍吹开，露出了一小块半掩埋在土里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碎片。
那碎片很小，边缘扭曲，似乎是被爆炸从什麽东西上撕裂下来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模糊的喷漆痕迹。
霍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冰锥狠狠刺穿！
那碎片的材质…那残留的喷漆颜色和那极其独特的、若隐若现的火焰飞鸟翅膀的边缘线条…
竟然和底下那台印有火焰飞鸟标志、播放了母亲声音的未知设备…**一模一样**！！！
这个中年男子的身上…怎麽会掉落下与那台设备同源的碎片？！他是刚刚从下面出来的？还是…他本身就与那台设备…与母亲失踪的真相…有着某种极深的关联？！
巨大的惊骇和冰冷的怀疑瞬间再次淹没了霍沉舟！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寒意和警惕！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射向那个正在有条不紊指挥现场、看起来正气凛然的中年男子！
彷佛感受到了他冰冷刺骨的视线，那名中年男子也恰好在此时转过头，目光与霍沉舟在空中相遇。
没有关心，没有询问，没有对幸存者的任何安慰。
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审视，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被极力压抑着的…**狂热**？
是的，狂热！一种彷佛猎人终於找到了追寻已久的猎物、科学家发现了梦寐以求的标本般的狂热！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被霍沉舟敏感地捕捉到了！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救援指挥官该有的眼神！
霍沉舟的心脏疯狂跳动，後背的伤口因为紧张而再次传来剧痛。他抱着苏念辞的手臂收得更紧，脚步下意识地缓慢後移，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
就在这时，那名中年男子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他不再看霍沉舟，而是对身边一个副手模样的人低声迅速吩咐了几句，同时，看似不经意地抬手，指了指霍沉舟和苏念辞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只有他们内部人才懂的手势——那手势绝非保护，更像是…**控制**和**隔离**！
副手眼神一凛，微微点头，立刻转身，带着一队气息明显更加冷硬、装备也不同的人员，快步朝着霍沉舟走了过来！他们的眼神冷漠，步伐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霍先生，苏小姐伤势过重，需要立刻进行最高级别的隔离医疗检查，请跟我们来！” 为首的人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强硬的意味，伸手就要来接霍沉舟怀中的苏念辞。
“别碰她！” 霍沉舟猛地後退一步，声音嘶哑却充满戾气，如同护犊的孤狼，“你们到底是什麽人？！”
那几人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手按上了腰间的装备。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嗬…嗬…嗬…”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笑声，突然从不远处一辆刚刚停稳的、车窗贴着深色防爆膜的黑色指挥车里传了出来！
那笑声苍老、沙哑、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朽和得意，却又诡异地带着某种让霍沉舟头皮发炸的熟悉感！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包括那名中年男子，都下意识地朝着指挥车的方向微微躬身，露出恭敬的神色。
车窗缓缓降下一条缝隙。
藉着外面晃动的灯光，霍沉舟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深陷在层叠皱纹和松弛眼袋中的、浑浊不堪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光彩，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彷佛蒙着一层永远擦不掉的阴翳。
典型的、严重的老年痴呆患者的眼神。
然而，就在这双看似毫无生气的眼睛深处，在最核心的瞳孔位置，却隐藏着一点极其微小、却锐利冰冷如同毒蛇信子般的…**暗红色光点**！
那光点微微闪动了一下，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玩弄一切的、极致的恶意和嘲弄。
紧接着，一个苍老、迟缓、吐字含糊不清、彷佛每个字都需要耗尽极大力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车窗缝隙里飘了出来，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沉…舟…贤侄…”
“还有…我可爱的…‘小钥匙’…”
“游戏…”
“才刚刚…开始…”
“把她…带过来…”
“该…回家…了…”
轰——！！！
霍沉舟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彷佛瞬间凝固！
这个声音…这双眼睛…虽然包裹在极致的衰老和痴呆的伪装之下，但那核心深处的冰冷恶意，那说话的腔调…绝不会错！
是**林兆远**！
不是克隆体！不是替身！而是真正的、本体的林兆远！
他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官方的指挥车里？！以一种看似完全无害、甚至需要被保护的“老年痴呆”患者的姿态？！
那刚才那个气势逼人的中年男子…显然是他的手下！这整个看似官方的大规模行动…从头到尾…竟然都还在林兆远的掌控之中？！甚至可能就是他自己招来的，为了彻底清理地下基地的烂摊子，并…**摘取最後的果实**——苏念辞！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瞬间吞噬了霍沉舟！他终於明白了！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逃出这个恶魔的掌心！所谓的救援，不过是从一个炼狱，跳进了另一个更绝望的陷阱！
“休想！！！”
霍沉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抱着苏念辞，不顾一切地转身就想冲破包围！
然而，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几只冰冷有力的手瞬间从身後死死按住了他！一支镇定剂针头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颈侧！
冰凉的液体迅速注入血管。
意识开始急速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霍沉舟最後看到的，是指挥车窗缝隙後，那双浑浊衰老的眼睛里，那一点冰冷的暗红光芒，满意地、残忍地…
**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