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艇内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设备运转的微弱嗡鸣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苏念辞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开，那支湛蓝色的注射器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落在金属地板上，滚入阴影中。但她浑然不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通讯器上传来的那个声音——属于她母亲，却又完全陌生的声音。
“母亲？”她最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而破碎，“您刚才说...什么？”
霍沉舟的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既是支撑也是警告。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通讯器看到另一端那个女人的真实面目。
通讯器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充满了苏念辞从未听过的复杂情感：“我亲爱的念辞，有些事情比你知道的要复杂得多。现在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但我需要你们立刻前往一个坐标。”
霍沉舟抢先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为什么我们应该相信你？几分钟前，林兆远还声称念辞是他的女儿，现在你又告诉我们这些？证明你的身份。”
短暂的沉默后，苏母——或者说，那个使用苏母声音的人——回答道：“霍沉舟，你七岁那年，你父亲送给你一个生物样本采集器作为生日礼物，而不是你想要的玩具太空船。你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是我偷偷给你做了一个纸质的飞船模型，答应总有一天会带你去看真正的星空。”
霍沉舟的表情变得震惊而复杂。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连霍教授都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对航天产生兴趣。
“还有，念辞，”声音继续道，“你五岁时发高烧，一直喊着要‘蓝色的毯子’，但那毯子其实是你亲生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我连夜从储藏室里找出来给你，从此以后你一直把它藏在衣柜最深处，连你哥哥们都不知道。”
苏念辞的脸色苍白如纸。这些细节太过私密，不可能是外人能知道的。
“您真的是母亲？”她颤声问，“但为什么...为什么您的声音听起来这么不同？还有您说的这些话...”
“时间不多了，孩子们，”声音变得急促，“林兆远可能已经被海水冲走，但他的基地还在运转。如果不在下一个潮汐窗口前进入，你们将永远失去机会。”
屏幕闪烁了一下，一组坐标传输过来，附带一个倒计时：2小时17分。
霍沉舟审视着坐标，眉头紧锁：“这个位置...在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不可能，那里的水压会压碎任何已知的潜水设备。”
“你父亲开发了一种新型合金，”苏母的声音解释道，“能够承受极端压力。你们现在乘坐的这艘潜艇就是用那种材料制造的。”
霍沉舟迅速检查潜艇的系统，震惊地发现这艘看起来普通的科研潜艇确实有着非同寻常的技术规格。
苏念辞仍然无法完全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母亲，请您解释一下。林兆远说我是他的女儿，这是真的吗？还有您...您似乎对这一切都知道？”
通讯器那端传来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念辞，我承诺会告诉你一切，但必须在安全的地方。现在，你们必须立刻出发。林兆远的基地里不仅有永生药剂的全部研究资料，还有关于你身世的最终答案。”
霍沉舟仍然犹豫：“我们怎么知道这不是另一个陷阱？”
“因为如果我要你们死，刚才就不会指引你们的哥哥们拆除苏家的炸弹，”声音突然变得冷硬，“或者我需要提醒你，霍沉舟，你后颈上那个小小的胎记，其实是你三岁时一次实验事故留下的疤痕？”
霍沉舟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颈，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怀疑消失了。这个细节连霍教授都不知道，只有当时在场的一个助手...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你是韩助理？父亲失踪多年的研究助手？”
通讯器那端传来轻轻的笑声：“终于认出来了，沉舟。是的，我是韩莹，你父亲的首席助手，也是...很多其他身份。”
苏念辞完全困惑了：“韩助理？但我母亲...”
“时间真的不多了，”韩莹——或者说，使用苏母声音的韩莹——急切地说，“我会在基地等你们解释一切。现在请立刻出发，倒计时已经不到两小时了。”
通讯突然中断，只剩下坐标和倒计时在屏幕上无情地闪烁。
霍沉舟与苏念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困惑。
“我们该怎么办？”苏念辞轻声问，仍然处于巨大的信息冲击中。
霍沉舟凝视着屏幕上的坐标，眼神复杂：“我知道韩助理。她是我父亲最信任的助手，但在一次实验室事故后失踪了...官方报告说她死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但如果她真的还活着，并且这些年来一直以你母亲的身份...”
“这不可能，”苏念辞摇头，“我母亲...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她照顾我，教育我，爱我...那不可能是伪装的。”
霍沉舟握住她的手：“只有一个方法知道真相。”
他启动了潜艇，向着那个深海坐标驶去。
接下来的航程几乎是在沉默中度过的。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试图理清这团乱麻般的真相。苏念辞时不时看向霍沉舟，发现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你想到了什么？”她最终问道。
霍沉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调出了一系列复杂的数据流：“我在分析韩助理传输坐标时附带的加密数据包。里面有一些...令人不安的信息。”
苏念辞凑近屏幕，看着那些逐渐解码的信息。大部分是技术资料，关于海底基地的结构和安防系统，但有一部分内容让她屏住了呼吸——那是一组基因对比图，显示苏念辞的基因与林兆远的匹配度高达50%，符合父女关系。
但同时，还有另一组对比显示她的基因与韩莹的匹配度也是50%。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一个人不可能有两个生物学母亲...”
霍沉舟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除非你不是自然出生的。”
他调出更多数据，这些资料显示苏念辞是在实验室中通过基因编辑技术创造的胚胎，结合了林兆远和韩莹的基因，然后在人工子宫中培育成长。
“霍教授的实验记录，”霍沉舟的声音低沉，“他最初反对创造你，认为这越过了伦理边界。但林兆远和韩莹坚持...”
苏念辞感到一阵眩晕。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实验品？一个科学创造的产物？
“但为什么我会被交给苏家抚养？”她问，声音颤抖。
霍沉舟继续翻阅资料：“看起来是在一次事故后...林兆远变得越来越偏执和疯狂，韩莹担心你的安全，于是偷偷将你送走，自己则伪装死亡，以苏夫人的身份暗中保护你。”
越来越多的信息被解码，揭示出一个错综复杂的往事：韩莹原本是林兆远的恋人兼研究伙伴，但随着研究的深入，林兆远逐渐变得疯狂，甚至想要将刚出生的苏念辞用于实验。为了保护女儿，韩莹与霍教授合作，伪造了自己的死亡，并带着苏念辞潜入苏家——霍教授老朋友的家庭，恰好刚失去女主人。
“苏先生知道这一切吗？”苏念辞问，几乎害怕知道答案。
霍沉舟摇头：“资料显示他不知道。韩莹使用了一种先进的记忆修改技术，让所有人都相信她就是真正的苏夫人。”
苏念辞瘫坐在椅子上，大脑无法处理这海量的惊人信息。她的整个身份，她的家庭，她对自己的一切认知，都在瞬间被颠覆了。
霍沉舟担忧地看着她：“念辞，你还好吗？”
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却有着奇异的坚定：“我不知道我是谁，但从现在起，我要自己决定成为谁。”
就在这时，潜艇的传感器发出警报——他们正在接近目的地。
前方海床上，一个巨大的建筑逐渐显形。它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实验室，更像是一座深海堡垒，由奇异的发光材料建造，在黑暗中如同海底的明珠。
“这就是林兆远的基地，”霍沉舟轻声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庞大。”
他们绕着基地缓缓航行，寻找入口。根据韩莹提供的资料，主入口应该在基地的北侧，但当他们到达指定坐标时，只看到光滑的合金墙壁，没有任何明显的入口。
“倒计时只剩不到二十分钟了，”苏念辞焦虑地说，“我们是不是找错了？”
霍沉舟检查着数据：“不，就是这里。可能需要进行某种认证...”
他的话还没说完，基地的外墙突然开始发光，一道光线扫描了整个潜艇。一个机械化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
“身份验证：霍沉舟，权限级别Gamma。苏念辞，权限级别omega。欢迎来到‘深渊之心’。请准备对接。”
前方的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足以容纳潜艇的通道。内部灯光依次亮起，指引他们进入。
霍沉舟与苏念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与决心。
“无论里面有什么，”霍沉舟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面对。”
苏念辞点头，反握住他的手：“一起。”
潜艇缓缓驶入通道，后方的入口悄然关闭。他们被完全封闭在这个深海堡垒中。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码头，数十个不同类型的潜水器停泊在那里。码头上站着一个身影，在灯光下逐渐清晰。
那确实是苏念辞熟悉的母亲的面容，但站姿和表情却完全陌生——更加挺拔、冷静，有着科学家特有的锐利眼神。
“欢迎，孩子们，”韩莹微笑着，但眼中没有笑意，“我很高兴你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她向前走来，目光落在苏念辞身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亲爱的女儿，终于到了告诉你一切的时候了。”
然后她转向霍沉舟，表情变得严肃：“而你，沉舟，恐怕不会喜欢即将听到的真相。”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关于为什么林兆远创造你，以及你真正的使命。”
就在这时，整个基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警报声四处响起。
韩莹的脸色骤变：“他来了。比预计的早太多了。”
“谁？”霍沉舟问，但已经猜到了答案。
韩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林兆远。他显然没有死。”
主屏幕上突然强制切换画面，显示林兆远的面孔——湿漉漉的，有伤痕，但活着，眼神中的疯狂比之前更盛。
“亲爱的家人，”他微笑着说，声音中充满危险的愉悦，“感谢你们为我打开了最后一道锁。现在，让我们团聚吧。”
苏念辞感到霍沉舟的手瞬间变得冰冷。她转头看他，发现他的表情凝固了，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惧。
然后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主屏幕的角落，那里显示着基地的结构图和一个正在快速减少的倒计时。
这个倒计时不是针对基地的入口，而是别的东西。
某种正在苏醒的东西。
霍沉舟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惧：
“他唤醒了‘深渊之心’的核心...那个我父亲誓要永远封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