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木叶簌簌落下,天宇中孤月冷光潋滟,一艘沉甸甸的方舟稳稳地停在云上。
万里舟的走道里,有弟子的脚步声传来,在执法堂任职的池学路敲了敲南宫煜的房门,“煜长老,我们到中州了...”他有些欲言又止。
南宫煜打开门,“有话一次性说完。”
“上月执法堂由俞师兄出面,向仙盟递交了入城令的申请,我刚刚去紫宸宫拿了令牌,但分给太微的令牌只够入城三次。”
“她们的意思是,大比来的修士众多,佼佼者也不胜其数,若全混入城中,难免出些摩擦变故。比斗将在毕至门开创的空间里举行,入口会设在城外,若非必要,还是少进城的好。”
池学路话语不停,“分管此块的戴容大人表示其他宗门的次数也是一样的,为确保准确,我回来时去了一趟昆仑的草屋,乔煦的回答也是三次。”
“城门口,我派人试过了,炼虚期以下强闯不进。中州城四道城门,除了南门,全部设了由毕至门化身的灵力检测法器,而南门,是由仲予城主亲自守。”
他果真一次性说完。
“她那破门能分这么多道身?”南宫煜不满地嘟囔,“告诫道内弟子,没事别往城里去。”
“是。”
南宫煜问起,“乔煦,是何许人物,宋霖没来吗?”
池学路答,“宋霖长老的徒弟,这次宋长老没有来,昆仑由她主事。”
南宫煜撑头,忆起百年前的些许交情,“宋霖都能收徒弟了?”又问起,“老包呢?”
“跟着来了,莫亭的意思,也让包叔回故地看看。”
“听颜书说,他的包子是中州一绝,不过现在是太微一绝。在万里舟外支个棚子,让老包摆摊,香死她们。”南宫煜吩咐完,摆摆手让池学路退下。
她闭上眼睛,忙了一年,总算能抛下一堆劳什子事出海休息休息。
远在太微的俞一木打了个喷嚏,继续埋首文书之中。
...
邱府。
邱瑶从紫宸宫回来,瞧着主院坑坑洼洼的地砖,熏黑的白墙,瞧向用土牢符歪七八扭修复青砖的颜书,再瞧到跟在她身后端茶倒水的杨芙。
“这是哪尊佛在我这小庙大显神通了?”
杨芙低着头躲在颜书身后,不尽跟着躲在杨芙后面。
颜书擦擦汗水,看着她一下午的成果,“我觉得我修得还不错。”
邱瑶哼了一声,“歇歇吧,明天我找人来修。”她拿出一张卷轴,“你们俩跟我来。”
邱瑶率先进入厅堂,挥手让卷轴展开悬浮于空,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是大比第一天的轮次安排。
“你托我的事,有人比你先想到了。”邱瑶指向写有颜书名字的地方,|解双惜对战颜书|,“她也想和你打一架。”
颜书忍俊不禁,“可真是心有灵犀。”
杨芙沿着十五画的颜字往上找,|邱瑶对战张丛,杨芙对战之萌|。
邱瑶顺着杨芙的手点了点她们俩的对手,全是些名不见经传的人,“小心些,她把和你对局排在第一天,是准备捏软柿子的。”
按照惯例,加上灵脉的争斗,八宗弟子几乎只在最后几天碰面。
“我很期待。”颜书向上找到米汉,向下找到郭润、瞿寒,瞧着他们的对手,看起来大家第一天都能平安度过。“煜长老她们到了吗?”
“到了,”邱瑶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走的时候遇见池师兄了,他也拿了一份名单。明天回去一趟?”
颜书点头,她还揣着一瓶丹药没送给煜长老呢。
-
月色正浓,邱瑶在府内给杨芙也安排了房间,几人各自歇下不提。
颜书躺在床榻上,对窗举着问天丹,瞧着明月映衬在红色瓷瓶上的倒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陷入沉睡的前一秒,她又突然睁开眼睛,按照循迹符的指向,米汉不在中州城。
他没有跟煜长老一起来吗?
颜书凝神再探,她只能察觉到循迹符没有失效,以她目前的能力,循迹符还循不到百里之外的人。
颜书缓缓闭上双眼,拨出一张传音符。
同一片月色下,米汉躺在树藤上举起发亮的传音符,面露难色。
此时的他已经不能再用传音符失效来找借口了,传音符明晃晃地显示颜书的名字,许是因着颜书制作者的身份,符咒亮得像个灯泡。
可让他开口求颜书救他,这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符咒熄灭,他开始用手在传音符上写字。
‘活着。’
高大的体修捏着小小的符咒逐字斟酌,‘鹿台山山神鹿衡似与鹤暮有旧,有意进遗址。’
‘不日到中州城,面谈。’
‘境界差距悬殊,是否能进遗址需考量。’
‘要早作打算。’
米汉坐直身子,想着还有什么能添上去的。
殊不知,颜书在看到他回复‘活着’的时候,就睡着了,天大的事也得等到明天咯。
...
中州城外,万魂派营地。
四散的黑色帐篷略显阴森,其中最大的一座帐篷里,詹舒卿正瞧着从仙盟领回来的卷轴。身为领队,他要了解派内弟子的对手,早做打算。
他目光扫到|解双惜对战颜书|,微蹙了蹙眉头,“程洋,去把你解师姐喊过来。”
程洋大喜,急忙逃离与青衣魂魄的对弈。青姨无奈瞧着程洋飞奔的背影,自顾自接着下。
解双惜来的很快,“师兄,你找我?”她向青姨行礼,“青姨。”
青衣魂魄并没有注意她,眼前的棋局正酣。
詹舒卿点了点面前的卷轴,“你要打颜书?”
“对啊,”解双惜凑到桌前,“已经出来了吗,我可是给他们塞了不少灵石。”
詹舒卿忆起与颜书分别时,她混乱不堪的状态,“有把握?”
解双惜估算了一下,“我与她在菇蕈林里见过一面,金丹中期,短短一年最多也才金丹后期。可惜听雨楼没买到她的具体修为,不过又是符修,同等境界,把握还算大。”
詹舒卿继续扫视卷轴,“鬼婴养成了?”
解双惜叹了口气,“没养成,它太不听话了。我没打算在大比上用它,要是打不过颜书第一天被淘汰,我直接回宗闭关了。本以为它能让我一举夺魁的,现在只能随便玩玩咯。”
她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故作轻松,“师兄,你没在我身上押宝吧,万魂可不能指望我。”
詹舒卿没有再说什么,空旷的帐篷里只剩青姨偶尔放下棋子的笃笃声,蚌铜烛烛影晃动,微弱的光线从蜡芯上脱落。
一片沉闷的气氛中,解双惜渐渐站了起来,“师兄...”
詹舒卿没有理会她,他对照着卷轴写写画画。
程洋从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说实话,单独和亲亲师兄待在一起的压迫感还是强的。何况,他不想再被青姨拉着下棋了。
清扬悄无声息出现在解双惜身后,吓了她一大跳,但他只是上前接过詹舒卿手中的信笺,送往城中的雨具铺。
詹舒卿放下笔,看向已经惴惴不安的解双惜。“小惜,人要有自知之明。”
“你想踩着她扬名,无可厚非,靠自己的实力获胜,这名声你该得。”
“若是输了呢?”
在大比开始的第一天,万众瞩目的日子里迎接一场惨败,这样大的代价,解双惜能接受吗?
真实目的被拆穿,解双惜眼神有些闪躲。
她在万魂派内地位尴尬,上有詹舒卿惊才艳艳,下有程洋讨人喜欢,她总得给自己找条出路。
因着菇蕈林里的救人事迹,颜书在年轻一代里名声颇好,又因着林符尊在紫宸宫的话,在老一辈里也算雁过留痕。
解双惜打听过了,林清野没有收颜书为徒,颜书若真天资异禀,早就该收入门下了。
再次, 就算颜书是亲传,她师承詹唯启尊者,未必没有没有一争之力。
“我不一定输给她。”
詹舒卿言辞敦敦,“那就去查,颜书有何手段,她的符修造化到了何等水准,听雨楼查不到,你应当自己去查。”
“小惜,人当然可以有野心,但在你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他看向解双惜不甘的脸庞,“别写在脸上。”
“你名前带着万魂派,带着师尊的名号,你可以输,万魂派的解双惜输不得。”
“闭关提前吧,大比还有两天,这两天你无论如何,也要将鬼婴收服。”
解双惜阴着脸,愤然离去。
“青姨,”詹舒卿唤道。
青姨连忙放下手中的棋子,收了棋局,飘到詹舒卿面前。
“去帮帮她吧。”
青姨的原身是万魂派的长老,也算瞧着詹舒卿一门三人长大。她因修炼不当,生机渺茫,临死前甘愿做了詹舒卿的契约魂魄。
青姨点头,“你对小惜也太过严厉了,我觉得她不一定输。”
詹舒卿弯唇笑笑,“您是老了,看自家孩子怎么都好。她啊,对别人可能尚且留有余地,对我的人,从来不会。”袁声体内的侵蚀符,花了他好大功夫才去除。
青姨嘀咕了一句,“谁老了,臭小子。”她飘向外面,“好长时日没见着珍儿那丫头,就算再看重她,也该让珍儿回来了,留在别人的身体里算怎么回事。”
青姨走了,詹舒卿唤出另一只魂魄,驮着背篓的紫衣陪在他身边。
詹舒卿将手放在腹部,感受被绿色紧紧封锁的丹田,青姨想错了,珍儿暂时是回不来了,颜书体内的珍儿可是他的保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