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急诊入口，顾砚辞没松手，苏雨宁也没动。她指尖还贴着他心口，那心跳又重又急，像在回应她刚才那句“你来了”。直到担架推过来，护士上前准备接手，她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跟着。”她声音很轻，但咬了字。
顾砚辞点头，跟上轮子滚动的节奏。进抢救室前，她被换上病号服，输液针扎进手背时，她闭了眼，呼吸变浅。麻醉药刚推进去，她忽然睁眼，目光直直找他。
他在帘子外站着，衬衫袖口沾着血，领带早就扯了。她盯着他看了两秒，才缓缓闭上眼，手从床沿滑下去，像是终于肯放掉最后一丝紧绷。
醒来是半夜。
病房灯关着，只有监护仪绿光一闪一闪。她动了动，肩背火辣辣地疼，手腕也肿着。床头水杯是满的，温度刚好。她刚想抬手，一只手先伸了过来，扶起杯子送到她嘴边。
是顾砚辞。
他坐在床侧矮凳上，左臂重新包扎过，袖子卷到肘部，纱布边缘渗出点暗红。脸上有倦色，眼睛却亮着。
“喝点水。”他说。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喉咙还是干。他放下杯子，顺手把枕头垫高了些，动作小心，像是怕碰疼她。
“几点了？”她问。
“两点十七。”他答得干脆。
她皱眉，“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他没回，反而拿起湿毛巾，拧干，轻轻擦她额头。她下意识往后缩了半寸。
“别躲。”他声音低，“我来就行。”
她没再动。毛巾擦过脸颊，温热的，带着一点薄荷味。他擦得很慢，连耳后都仔细带过，像是要把那些冷汗、尘土、恐惧全都抹掉。
第二天早上，护士进来换药。刚解开后背的衣料，苏雨宁突然抖了一下，手抓向床单。护士还没反应，顾砚辞已经站起身，挡在床边。
“我来。”他说。
护士愣了下，看看记录本，又看看他，“非家属不能参与护理操作。”
“我知道。”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纸，“这是委托书，昨晚签的。”
护士走后，他戴上手套，打开药盒。棉签蘸药水，轻轻涂在她背部淤伤处。她绷着背，呼吸变沉。
“疼就说。”他低声。
她没吭声。药水碰到破皮的地方，刺得她肩膀一颤。他察觉到了，手顿了顿，改用更轻的力道，一圈一圈绕开伤口中心。
“你手臂……”她忽然开口，“还在流血。”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袖口，“没事，小问题。”
“你少骗人。”她声音发紧，“你自己都顾不好，还管我？”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掌翻过来，轻轻覆在她手背上压了压，让她别乱动。然后继续涂药，动作没停。
等纱布贴好，他解开自己袖口，重新绑扎。她看着他额角冒出来的汗，忽然伸手抓住他手腕。
“够了。”她说，“我不想你这样。”
他抬眼看她，“什么叫这样？”
“逞强。”她声音有点抖，“你明明也受伤了，还要撑着照顾我。你要是倒下了，我怎么办？”
他静了几秒，忽然弯腰，额头抵住她肩膀，手慢慢环上来，把她往怀里带。
“那就别让我倒。”他说，“你养好，我才能松口气。”
她没再推他。眼泪无声地滚下来，砸在他手背上。
第三天夜里，她做了梦。
梦见自己又被关进那间厂房，铁门哐当一声锁死，外面脚步声远去。她拍门喊人，没人应。手机没信号，灯打不开，角落里玻璃片还在，可她捡不起来。
她猛地惊醒，胸口发闷，呼吸不上来。
睁开眼，顾砚辞趴在床边睡着了。台灯还亮着，照着他半边脸，眉头皱着，像是睡得并不踏实。桌上堆着药盒、水杯、医院餐盒，还有他随手记的用药时间表，字迹潦草但一笔不落。
她伸手，轻轻抚他眉头。
他立刻醒了，抬头看她，第一句话是：“做噩梦了？”
她点头。
“我在。”他说，“我一直都在。”
她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忽然觉得心口发酸。“你要是一直这样守着……我会赖上你一辈子。”
他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那就赖着。”他说，“别走。”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攥得更紧。
窗外天色微亮，晨光一点点爬上窗帘。她闭上眼，这次睡得踏实了些。他靠着床沿，又趴了回去，手仍握着她的。
中午他去换了药回来，左臂缠得更厚了。她正靠在床上吃粥，是他从食堂一口一口吹凉喂的。吃到一半，她忽然停下勺子。
“你还记得上次我说的话吗？”她问。
“哪句？”
“在书房，你说要查继母的事，我不让你查。”她低头搅了搅粥，“我说，有些事知道得太清楚，会毁掉你。”
他点头，“记得。”
“我现在不想拦你了。”她说，“你想查，就查吧。但我有个条件——不管发生什么，你不准一个人扛。”
他看着她，眼神变了变，“你确定？”
“嗯。”她抬头看他，“我不是怕，我是不想看你再受伤。所以这一次，我们一起。”
他没立刻答应。过了几秒，才伸手摸了摸她头发，“好。一起。”
下午阳光斜照进来，她睡着了。他坐在旁边，翻她带来的包，想找本书打发时间。包是空的，除了一个旧笔记本。
他翻开第一页，是她工整的字迹：每日计划。凌晨3:00-4:00，英语听力；3:10-3:40，法律条文精读；3:45-4:00，复盘昨日工作……
他翻了几页，每一页都排得密密麻麻，时间精确到分钟。可正常人谁能在凌晨清醒一小时？而且这习惯，从大学时期就开始了。
他合上本子，没多问。只是把它放回包里，顺手调整了空调温度。
晚上她醒来，看见他在写东西。
“在记什么？”她问。
“没什么。”他收起笔，“你睡你的。”
她没追问。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她忽然说：“小时候我妈总说，真正对你好的人，不会天天挂在嘴上，而是愿意蹲下来，替你系鞋带。”
他抬眼。
“你现在就是这样。”她轻声说，“不是英雄救美，也不是施舍同情。你就在这儿，一点一点，把我拼回来。”
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她笑了笑，“所以，别想甩开我。”
他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了摩。
夜深了，她又睡着了。他靠在椅子里，手臂隐隐作痛，却没换姿势。她的手还搭在床沿外，他伸手过去，十指相扣。
窗外月光铺进来，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