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国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厉害,眼泪滴在碎鸡蛋上,混着蛋黄晕开一片黄。
温阮看着地上的狼藉,弯腰想收拾,却被沈屹拉住了手——他的手心有点凉,指尖还带着刚才攥拳的僵硬。
“别碰。”沈屹的声音依旧冷,却没了刚才的尖锐,更像在压抑着什么。
沈建国慢慢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哽咽:“小屹,当年不是我要走,是任务逼的。那批毒贩有残余势力,警方要我假装牺牲,隐姓埋名去卧底,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卧底?”沈屹挑眉,语气里满是嘲讽,“卧底需要十二年不联系家人?需要让我妈等你到死?”
“我……”沈建国张了张嘴,声音更低了,“卧底第三年,我在一次行动中被打晕,醒来就忘了家在哪,只记得自己是警察。直到去年,我看到老照片,才慢慢想起你和你妈,回来找你们,才知道你妈……三年前就走了。”
温阮的心猛地一揪。
她想起沈屹钱包里妈妈的旧照片,想起他偶尔对着照片发呆的样子——原来他不仅失去了父亲的陪伴,还早早没了母亲,这些年,他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我找了你很久,”沈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递过来,“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你总跟在我后面,说要当像我一样的警察。我拿着这张照片,跑遍了咱们以前住的地方,才知道你当了兵,后来又退役了。”
沈屹没接照片,目光落在照片上——那是个穿小警服的男孩,正拽着一个男人的衣角,笑得露出虎牙,男人的脸和沈建国现在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指尖动了动,像是想碰,又硬生生忍住了。
温阮弯腰收拾地上的青菜,手指碰到一个用塑料袋裹得严实的东西——摸起来硬邦邦的,还带着点温度。
“叔叔,这是什么?”她把东西拿出来,才发现是块新鲜的排骨,用稻草绳捆着,还沾着点血水,显然是刚买的。
沈建国的眼睛亮了一下,急忙说:“是排骨,你胃不好,炖排骨汤养胃。我听邻居说,你现在跟温阮姑娘一起过,想着带点新鲜的,让你们补补。”
“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沈屹的声音终于有了点波动,不再是一味的冰冷。
“你小时候总爱跟着我吃凉饭,落下了胃寒的毛病。”沈建国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怀念,“你妈那时候总炖排骨给你喝,说喝了暖胃。”
温阮握着排骨,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掌心往上爬,心里突然暖了一下。
这个看起来笨拙的男人,记不住华丽的辞藻,也不懂精致的表达,只能用最朴素的方式——提着刚买的排骨,跑来看儿子,哪怕知道可能会被冷待。
“叔叔,谢谢你。”温阮把排骨递到沈屹面前,“这排骨看着很新鲜,晚上我们炖了吃吧?”
沈屹没接,却也没拒绝,只是盯着排骨看了几秒——那是他小时候最爱的味道,妈妈的味道,也是眼前这个男人,藏在菜篮子里的、笨拙的关心。
舞池里的人都没动,安静地看着这边。
林菲菲悄悄拉了拉晓晓的手,小声说:“原来沈哥的爸爸是卧底……好辛苦啊。”
张昊的发小也叹了口气:“十二年没见家人,换谁都不好受。”
沈建国看着温阮,眼神里多了点柔和,像看到了当年的妻子:“温阮姑娘,谢谢你照顾小屹。他性子倔,心里有事不爱说,你多担待。”
温阮点头:“叔叔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好好的就好,好好的……”沈建国重复着,眼眶又红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旧档案袋,递向沈屹,“这里面,有当年任务的全部资料,还有我这些年的日记。你想知道的,关于那次任务的真相,都在里面。”
沈屹的目光落在档案袋上——袋子是深蓝色的,边角磨得发白,上面还印着模糊的“机密”字样,显然藏了很久。
他没伸手,沈建国却没收回,只是把档案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声音轻得像怕惊到他:“我不逼你,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要是……要是想找我,就打这个电话。”
他写下一串号码,放在档案袋旁边,又看了沈屹一眼,像是想把这十二年的空缺都补回来,最后还是转身,慢慢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时,沈建国停了一下,没回头,声音有点哑:“小屹,天冷了,记得穿厚点。你妈以前总说,你冬天爱露脚踝……”
话没说完,他就快步走了出去,背影有点佝偻,像扛着十二年的愧疚,终于松了口气,又像还没放下。
沈屹站在原地,盯着桌上的档案袋和号码,没说话。
温阮看着他的侧脸,路灯的光从花房玻璃透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突然发现,他的眼眶红了,只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排骨要凉了。”温阮轻声说,把排骨放在沈屹手里,“晚上我炖排骨汤,放你爱吃的玉米,好不好?”
沈屹握着排骨,掌心的温度慢慢传过来,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温阮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点软——这个嘴硬的男人,嘴上说着不稀罕,却还是把父亲带来的排骨攥得很紧;嘴上说着不想听,却还是把父亲的话记在了心里。
可恶,明明刚才还在为他难过,现在却被这一点点笨拙的关心,暖到了。
舞池里的音乐重新响起来,还是舒缓的华尔兹,却没了刚才的热闹,多了点温柔的安静。
沈屹拿起桌上的档案袋,指尖蹭过磨白的边角,没打开,只是放进了口袋——像藏起了一个迟到十二年的秘密,也像藏起了一份,他还没准备好面对,却也没完全拒绝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