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瑶光殿内明珠的光辉柔和如月,映照着端坐于云床之上的洛灵瑶。她双眸微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青影,周身清辉流转,如同披着一层星纱。而在那纯净的清辉边缘,一丝丝精纯的、唯有臭蛋能清晰感知并吸收的终焉之力,正如同温顺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汇入它体内。
臭蛋没有像往常一样趴在她膝头酣睡,而是蹲坐在不远处,那双墨玉般的眼眸在暗处闪烁着异常明亮、甚至有些躁动不安的光。
它体内的力量,如同即将涨满的湖泊,汹涌澎湃,冲击着某个无形的壁垒。每一寸筋骨,每一丝血肉,都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强大感。它甚至能隐约“听”到,遥远魔界传来的、属于它旧部的、模糊而焦灼的呼唤与祈愿。记忆的封印如同烈日下的薄冰,发出细微而密集的碎裂声,无数属于魔皇司渊的碎片——征伐、权谋、杀戮、荣耀,以及那服用三生花前的决绝与算计——正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它知道,快了。
或许就在下一次沉睡,或许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那层隔绝了过去与现在的薄纱将被彻底撕开。它将不再是这个懵懂、可以肆意依赖洛灵瑶的“臭蛋”,而是那个执掌魔界、令诸天万界闻风丧胆的魔皇——司渊。
它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洛灵瑶身上。
月光勾勒着她清绝的侧颜,宁静,超然,仿佛与这世间一切纷扰无关。她身上散发出的清冷气息与那独属于它的终焉之力,交织成一种奇异而令人沉迷的场域。在这里,它可以放下所有戒备,可以安然沉睡,可以……只是“臭蛋”。
回归魔皇之位?
这个念头一起,一股熟悉的、几乎刻入本能的渴望随之涌动。那是权力的滋味,是俯瞰众生的威严,是力量肆意挥洒的快意。魔界需要它,它的旧部在等待它。重掌寂灭枪,再聚万魔旗,让魔族的铁蹄重新踏遍诸天,让司渊之名再次成为恐惧的代名词……这才是它本该走的道路,是它力量恢复后理所当然的归宿。
可是……
它眼前闪过巡游时看到的秩序仙界,闪过她以智慧平息纷争的从容,闪过她赐下甘霖时眼中的淡然慈悲,闪过她将自己护在怀中说“我们回家”时的温柔,闪过她对自己弄脏地板、趴在案头的无限容忍……还有,她避开其他女仙亲近时那冰冷的界限,与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接纳。
这里,有它从未体验过的宁静,有一种不同于毁灭与征服的、“守护”带来的奇异满足感,更有……她。
留在这里,继续做“臭蛋”?
这个选择,显得如此荒谬,如此……软弱。对于即将恢复的魔皇司渊而言,这简直是一种耻辱。它应该撕裂这层脆弱的伪装,显露真身,或许……甚至可以凭借如今更胜往昔的力量(吸收了如此多终焉之力),将这位清冷的洛神也纳入魔界的版图?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一种更强烈的、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那是一种……它无法忍受看到她眼中流露出恐惧、厌恶、或者被背叛的冰冷。光是想象那种眼神,就让它感到一种比空间乱流切割更甚的刺痛。
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如同两条撕裂的道路,在它脑海中激烈地碰撞、拉扯。
一条,是回归熟悉的本能与权力巅峰,伴随着永恒的征战与孤寂。
另一条,是留在这片陌生的宁静与温暖之中,作为一个“宠物”般的存在,却拥有着魔皇时期从未奢求过的安心与……某种意义上的“拥有”。
迷茫。
前所未有的迷茫,如同浓雾,笼罩了它即将苏醒的魔皇之心。
它看着洛灵瑶,看着她对自己体内汹涌的力量和挣扎的心绪毫无察觉,依旧沉静地提供着那维系它存在、也加速它抉择的终焉之力。
她需要它。需要它来吸收终焉之力。
而它……需要她吗?
需要她的庇护?需要她的纵容?需要她带来的这份该死的、让它贪恋的宁静?
臭蛋(司渊)烦躁地用爪子刨了刨光滑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它站起身,在原地不安地踱了几步,又停下来,深深地望了洛灵瑶一眼。
力量还在增长,记忆的潮水即将破闸。
它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是在魔皇归来的荣耀中,亲手打破这片宁静?
还是……压下本能,封印过往,继续以“臭蛋”的身份,守在这片清辉之下?
月光无声移动,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洛灵瑶平稳的呼吸声,以及臭蛋内心那无人听闻的、激烈而痛苦的抉择之声。
今夜,是臭蛋的最后一夜。
也是魔皇司渊,归来前最后的彷徨。
抉择的时刻,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