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北城,斜阳将校门的影子拉得老长。
姜书愿抱着几本厚重的书册走出校门,额角还带着伏案一日后淡淡的倦意。
从学校里面出来,就看到门口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紧盯着她看,还时不时地和手里拿着的画像做对比。
姜书愿心头一紧,不知道这人是好是坏,下意识地捏紧了怀中的书脊。
这年月兵荒马乱,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她不敢确定来者是善是恶。她立刻垂下眼,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走到人多的大路上去。
低着头想要快步离开的时候,那人却是迈着大步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来人约莫三十上下,面容刚毅,身形挺拔,风衣下隐约可见军裤的痕迹。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太太。”
姜书愿猛地抬头,眼中戒备更深。
只见他微微颔首,继续道:“卑职周顺,现任军需处副官。”
“督军吩咐,说培训安排的招待所环境嘈杂,设施简陋,往来人员也复杂,恐于安全有虞。特命卑职前来,接您去城西的公馆下榻。”
姜书愿飞快地打量着他,他语气恭敬,措辞也像是秦烈那边的人会用的,甚至能准确说出招待所和培训的事。
但她知道像是秦烈这样身处漩涡中心的人,肯定是有不少仇家的,想从他那里下手或是拿捏她的人绝非没有。
她稳住心神,声音清冷地否认:“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谁的太太,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师。”
周顺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像是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回答。
他并未靠近,反而稍稍后退了半步,以示并无强迫之意,随即提出了一个稳妥的方案:“太太谨慎是应该的。”
“若您不信,前方不远就是招待所,您可以用那里的电话,亲自往军政府办公厅挂个电话核实。”
“您可以直接找督军,或者接总机转张秘书长、贺副官也行。”
他的态度坦荡,眼神平静,甚至主动提出了验证方法,姜书愿对他的疑虑才稍稍松动了几分。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招待所。
姜书愿站在招待所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电话机就设在总服务台旁边。
她心下权衡,此处耳目众多,量他也不敢公然如何。
“你去打电话。”
姜书愿停住脚步,站在周顺身旁约一步远的位置,看着他拿起听筒,拨通了军政府的号码。
姜书愿看着他与总机对话,语气简练,报出一串代号和职务。
电话被转接了几次,每一次等待的间隙,周顺都会微微侧身,用最言简意赅的方式向她低声汇报当前的进度:“接总机。”
“转参谋长办公室。”
“正在找督军。”
军政府,秦烈听说是周顺的电话,猜到可能是他已经找到了姜书愿,长腿一迈快步去接听电话。
到了办公室,秦烈抬手去接电话,这个动作拉伸了他身上熨帖的墨绿色军装,清晰地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胸膛线条。
“周顺?讲。”
周顺听到是秦烈的声音,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做出一个下级向上级汇报的军姿:“报告督军,太太找到了。”
秦烈那紧绷的下颌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了下来,他换了个更闲适的姿势,将听筒夹在肩颈之间,歪头贴着。
他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无比优越,鼻梁高挺,唇线分明。
“做的不错,让太太接电话。”
姜书愿一直在旁边等着,终于看到周顺捂住听筒,转向她,将黑色的电话听筒递了过来:“太太,督军请您听电话。”
姜书愿迟疑一瞬,接了过来,听筒还带着周顺掌心的温度,她将它贴近耳朵,轻轻“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丝轻微的电流杂音,随即,一个熟悉至极的低沉嗓音穿透而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似乎还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
“书愿,是我。”
是秦烈,她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可随即又听他压抑地轻咳了两声,嗓音比平日更沙哑些。
“督军……”
她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那头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那沙哑里便染上了些许难以捉摸的意味:“你是在关心我?”
不等姜书愿回答,秦烈又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的培训要十几天才能结束,结束之后还有考试和试讲。”
电话那头的人叹息了一声,像是搁下了笔,背景音也安静下来。
他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也更沉缓:“怎么要培训这么久?”
秦烈的心情有些烦躁,还要等那么多天才能见到她,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她。
“接你的人是我们的人,是军需官周顺,你去公馆住吧,赵妈会照顾你,你身边一直有人跟着有人保护着,我也能放心些。”
秦烈低沉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几分沙哑:“北城还算是安全,那里的官员们和我很熟,但你还是要小心些。”
“北城的学生们心思活络,又有些极端,时常有抗议、游街的行动,政府有的时候也会进行暴力镇压,你遇到了,一定要躲的远一些。”
“有些抗议是有用的,可是有些学生难免被洋人利用了,搅的大家都不安宁。”
姜书愿点了点头:“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督军也要照顾好自己,生病了要按时吃药。”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许久,听筒里突然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姜书愿等了又等,几乎以为是信号中断了,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轻咳,接着是衣料摩挲的细响,仿佛有人在调整姿势。
就在她以为通话就要这样无声结束时,秦烈忽然开口,嗓音比先前更哑了几分,像是裹着绒绒的砂纸:“咳咳……撒个娇听听。”
电话那头的秦烈松了领口,露出一小截线条硬朗的锁骨
他手指按着眉心,嘴角噙着一抹期待的笑意。
姜书愿握着话筒不说话,抬眼看了一眼军需官周顺,周顺立刻会意,移开了几步,但是目光警惕地看着四周,防止任何可疑人员接近姜书愿。
听筒里传来秦烈带着耍赖意味的低哑嗓音:“你不说话,我就不吃药。”
姜书愿忍不住弯了唇角,又迅速抿住,假意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线已被刻意捻得柔婉黏人:“督军~~记得吃药哦,吃了药身体才能尽快好起来。”
秦烈挑眉,眼中的笑意渐深。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随即传来一声极低的、气音般的笑,震得听筒微鸣:“不够。”
姜书愿指尖绕着电话线,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掺着几分羞赧,百转千回地唤道:“阿烈~~”
这两个字被她叫得又轻又软,语调拐了好几个弯,径直撞入秦烈的耳中。
“阿烈,你把药吃了好不好?”
“你嗓子哑着,我听着心里难受得很~~你乖乖吃了药,我才安心呀~~”
刹那间,听筒里传来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秦烈脸和耳朵都不由地烫了起来。
秦烈:她说话的声音这般好听,秦烈不由地想着她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会不会也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