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残雪,林清瑶终于抵达北境边缘那座荒废已久的回春观——据药灵残魂所说,这里是药宗最后一道封印的锚点。
夜风卷着沙石,在破败的回春观前低旋,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枯枝在墙角堆叠成团,像被无形之手推搡着打转;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根混合的腥气,令人喉头发紧。
林清瑶端坐于马背,玄色劲装在清冷月光下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她凝视着那块断裂倾颓的道观石碑,指尖传来马缰粗糙的触感,寒意顺着皮革渗入掌心。
碑上“回春”二字已然斑驳,裂痕如蛛网蔓延,隐约透出一股死气,仿佛连月光照在其上都会黯然失色。
“主人……”识海中,药灵虚弱的残魂传来一阵轻颤,带着一丝惊惧,“这里的地脉……不对劲!像是被硬生生扭转炼化过,成了一座巨大的‘引魂阵’!”
引魂阵?
林清瑶眸光一凛,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的 crunch 声,寒风贴着耳廓掠过,带来远处乌鸦一声嘶哑的啼鸣。
她走到一堵尚算完好的残墙边,指尖拂去厚厚的尘埃,露出墙壁上模糊不清的纹路。
指腹划过石面,粗粝而冰冷,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那是一个盘旋缠绕的草药图腾,正是药宗的标志。
“主人,药宗秘地常以血脉为钥,唯有直系后裔触碰图腾,方可唤醒沉眠之语。”药灵的声音微弱却清晰。
林清瑶深吸一口气,将戴着薄皮手套的右手按了上去。
药王血脉悄然运转,一股温热的暖流自掌心涌出,沿着指尖渗入冰冷的石壁。
刹那间,奇变陡生!
掌心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微光,那原本死寂的药宗图腾竟像是被注入了生命,石刻的纹路如活物般缓缓蠕动起来,发出极轻微的“咯吱”声,如同沉睡千年的骨骼正在苏醒。
微光流转,在图腾中央汇聚,最终浮现出半幅残缺的古篆经文:“双生归一,血启封门”。
字迹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只余下指尖残留的一丝灼热,和鼻尖掠过的淡淡檀香——那是远古符文激活时才会散发的气息。
林清瑶的眸光骤然凝固。
双生……封门?
她正思索间,忽觉袖中一物微微发烫,正是那枚从沈昭处取得的、疑似与药宗有关的玉佩!
那温热的触感,竟与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地脉搏动,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振——一下,又一下,如同心跳在共鸣。
“主人!”药灵突然急促低呼,“这玉佩上的纹路……竟与传说中药王陵的‘命门锁’一致!而地脉的律动……像是在呼应某种古老的开启仪式!”
林清瑶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现线索:血启封门……需血脉钥匙……沈昭身上有相关玉佩……且此刻与地脉共振……难道说,他的血才是开启陵墓的关键?
一个惊人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他们不是要刺杀皇帝……”她喃喃自语,声音冰冷,唇齿间吐出的白雾在夜风中瞬间消散,“他们是要用沈昭的血,打开南疆地底深处那座传说中的——药王陵!”
话音未落,李承泽已率领一队暗卫自观内偏殿匆匆而出,神色凝重:“娘娘,有发现!”
——原来早在她观察石碑之时,李承泽便已率暗卫悄然潜入观内搜查。
林清瑶快步跟上。
偏殿之内,竟藏着一间密室。
室中阴风阵阵,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发出“噼啪”的轻响。
正中央的石台上,供奉着七盏幽绿色的魂灯。
灯芯并非棉麻,而是由一缕缕人的发丝编织而成,火苗跳动时,散发出淡淡的焦臭味,像是烧尽的魂魄在哀鸣。
青绿的光映在人脸上,一片鬼气森森,连呼吸都染上了阴寒。
李承泽指着其中一盏,声音压抑着怒火:“这一盏的灯芯,缠绕着二殿下贴身佩戴过的玉带丝线!”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撕破夜幕。
尘土飞扬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滚鞍下马,踉跄扑至林清瑶面前——正是连夜赶来的三朝元老赵德海。
他官袍染泥,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紧攥一份泛黄卷册。
“娘娘!”他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老臣彻夜核对名录……城南失联的三户人家,其子女皆列于当年药宗遗孤册上!名单上的孩子,如今只剩最后一个活着……就是沈昭!”
所有线索在林清瑶脑中瞬间串联成一条淬毒的线。
她发出一声冷笑,清冽的声音在密室中回响,激起一圈微弱的回音:“原来如此。以忠烈之后为引,布下‘千魂饲阵’,用数千纯净魂魄去滋养那枚‘替命蛊核’,只为等待一个能打开药王陵的血脉钥匙……好一个恶毒的连环计!”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倒出些许粉末洒向密室角落。
那是“嗅灵香”,遇阴气即显形。
香气飘散,所过之处,空气中竟勾勒出一道道淡青色的气流轨迹,如同水波般荡漾,最终在墙角汇聚,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脚印,直通地下!
湿土的气息随之涌来,夹杂着霉菌与地下水的潮湿味道。
“守住这里,任何人不得靠近。”林清瑶对李承泽和赵德海丢下一句,身影一闪,已然没入那脚印指向的地下暗道。
暗道幽深,湿滑的石壁上滴着水珠,发出“嗒、嗒”的单调声响。
她独身潜入,指尖轻弹,将无色无味的“缚地藤粉”与“逆脉香”混合药尘悄无声息地布在身后。
任何易容的敌人只要靠近,沾染上这药尘,便会瞬间被激发体内异种气息,无所遁形。
深入百步之后,一阵压抑的低语声顺着风从前方传来,如同蛇信舔舐耳膜:
“哥哥,你感觉到了吗?你体内的血已经在沸腾了……再忍耐三天,待到血月升空,你就会记起你是谁,记起我们的大业了。”
是青莲的声音!
林清瑶立刻屏住呼吸,身形如鬼魅般贴在湿冷的墙壁上,石壁的寒意透过衣料渗入脊背。
她透过一道狭窄的石缝向内窥探。
眼前的一幕让她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间更为宽敞的密室,中央的圆形石台上,竟摆放着一个与沈昭容貌别无二致的傀儡人偶!
人偶栩栩如生,皮肤泛着蜡质光泽,胸腔被剖开,里面没有脏器,而是嵌着一块拳头大小、不断跳动的赤色晶石!
那晶石正随着天际若隐若现的血月虚影,以相同的频率“咚、咚”地搏动着,仿佛一颗活生生的心脏,每一下都震得空气微微颤动,甚至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
“主人!”药灵的残魂发出尖锐的惊叫,“那是‘替命蛊核’!楚晚晴疯了!她竟炼制了这种禁物!若沈昭在此刻死亡或是被阵法引动失控,他的全部神魂意识,都会被强行抽离,注入这具傀儡之中,成为她最完美的傀儡君主!”
林清瑶心头一沉,不动声色地缓缓退出。
返程途中,她故意在拐角处留下了一丝极淡的药王血气息,血腥中带着一丝清甜的药香。
果然,不出十息,两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暗处射出,一左一右,手法狠辣,直取她的肩胛与膝盖,却明显避开了所有要害——他们只想活捉!
“找死。”林清瑶冷哼,身形不退反进,不闪不避。
袖中银光连闪,两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已然破空而出!
针尾缠绕着她特制的“归真散”,精准无比地刺入二人肩井穴。
“啊——!”
两名黑衣人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冲入经脉,体内被强行压制的魂契印记如同被投入烈火,轰然引爆!
他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倒地,脸上的皮肉竟像蜡烛一般扭曲、融化,露出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正是青莲手下的易容信徒!
审讯已无可能,剧痛之下,二人相继咬破齿间毒囊,口吐黑血,气绝身亡。
但林清瑶早已料到此节。
在他们倒地的瞬间,她已将两粒“识心露”的微粒弹入其喉间。
毒发身亡之际,神魂最为混乱,正是窥探记忆的最好时机!
她并指抵住眉心,催动药王血脉,反向追溯那即将消散的魂魄联系。
一幅幅破碎的记忆片段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青莲跪在祭坛前,对着傀儡低语:“待血月升起,你便会记起你是谁……你会亲手终结你的父亲。”
她看到沈昭在密室中痛苦挣扎,额头青筋暴起,口中反复呢喃:“父皇……我必须……完成使命……”
她看到无数孩童被绑上祭台,魂魄被抽出,化作青烟注入那赤色晶石……
“轰——!”无数画面如铁锤砸入脑海,林清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鼻尖渗出血丝。
药灵急呼:“主人不可久窥!神魂要裂了!”
她缓缓抬头,眼神由混乱转为冰冷决绝。
当夜,她在药庐中反复验证那些记忆碎片的真实性,又命李承泽封锁回春观,严禁任何人进出。
直到天边泛白,才换上正式宫装,捧着那只盛放魂灯残烬的玉盒,步入皇城深处。
翌日清晨,紫宸殿外雾霭沉沉。
林清瑶一袭宫装,神色冷肃,越过满朝文武,径直请旨面圣。
她将回春观的发现、替命蛊核的阴谋、以及那惊心动魄的记忆片段,尽数呈上。
御案之后,沈渊默然良久,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青铜鹤灯中的火苗微微晃动,映出他眼底深不见底的阴影。
终于,他抬起深邃的眼眸,声音低沉沙哑:“你是说,昭儿他……可能会被操控,对朕不利?”
林清瑶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我不是怀疑他,我是怕你们兄弟,沦为楚晚晴棋盘上,彼此献祭的牺牲品。”
话音刚落,林清瑶识海中的药灵残魂突然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一股阴冷而古老的契约之力,自皇城西北方向——沈昭的寝宫,冲天而起!
就在那一瞬,殿外乌云骤聚,一道猩红月影破开浓雾,悬于宫阙之上。
檐角铜铃无风自响,发出凄厉哀鸣。
“主人!那是‘子母命契’的气息!沈昭的魂魄正被强行牵引……那阵法已经开始了!”
阵法,提前发动了!
林清瑶脸色一变,猛然转身便要冲出大殿。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却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是沈渊!
他不知何时已离开龙椅,立于她身侧,眼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你要去哪?”
林清瑶回头,对他绽开一个冰冷而决绝的笑容,眼底寒光凛冽,杀气四溢。
“去把属于药宗的东西,拿回来。”
殿外,天际应声滚过一道沉闷的炸雷!
一道肉眼难辨的金色药雾自她袖中弥漫而出,如拥有生命般,无声无息地渗入紫宸殿的宫墙地脉,朝着整个皇城扩散而去——
一场以江山为棋盘、以血脉为棋子的终极对决,正式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