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金色剧本的启示:【破局点,在棋盘之外】
夜,深了。
发改委的大楼像一头匍匐在城市夜色中的巨兽,绝大多数窗口都已熄灭,陷入沉睡。只有十三楼的角落,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如巨兽睁着的一只孤单的眼睛。
林默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并不抽烟,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高强度思考,让他觉得需要一点什么来刺激濒临宕机的神经。他没找到咖啡,只在吴谦送来的“慰问品”里翻出了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便学着老烟枪的样子点了一根。
辛辣的烟气涌入肺里,呛得他眼泪直流,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妈的,比官场还呛人。”他自嘲地掐灭了烟,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让晚风卷走一室的狼藉。
地板上,那张巨大的江东省地图依旧铺着。一百三十七枚红色的图钉,像一百三十七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扎在地图上,也扎在他的心里。
这盘棋,是死局。
他将自己代入海州市委书记陈平的角色。自己手握全省最优质的资源,坐拥国家级高新区的金字招牌,凭什么要被整合?凭什么要拉扯一群拖油瓶?所谓的“全省一盘棋”,在他看来,就是“劫富济贫”。他会同意吗?除非他脑子被门夹了。
他又将自己代入那些贫困地区的市长角色。他们当然想整合,做梦都想。可他们手里有什么筹码?除了哭穷和伸手,一无所有。指望他们主动割舍掉自己手里那个小而破的“工业园”,去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他们同样不干。毕竟,手里有,才是真的有。
至于中间那些不好不坏的地市,更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会观望,会骑墙,会等着看海州这个领头羊的态度,等着看省里到底有多大的决心。谁也不会做出头鸟。
每一个环节,都是死结。
林默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地板被皮鞋踩得“咯吱”作响。他脑海中推演了无数种方案。
方案一:威逼。学陈平当年那样,闹到省委书记那里,拿尚方宝剑,强行推动?不行。赵书记支持的是改革,不是让他去当一个四处树敌的莽夫。这种做法,只会让地方与省里离心离德,后患无穷。
方案二:利诱。给海州更大的政策倾斜,换取他的配合?更不行。这等于开了坏头,其他地市会怎么想?以后所有改革,是不是都可以坐地起价?发改委的权威将荡然无存。
方案三:分化瓦解。先找那些弱小的地市下手,逐个击破?看似可行,实则愚蠢。那些小鱼小虾根本不重要,只要海州这头巨鲸不动,整合就是一句空话。而且,这种做法只会让陈平更加警惕和鄙夷。
……
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被他自己一个个否决。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迷宫里的老鼠,四面八方都是墙壁,无论朝哪个方向冲,最终都会撞得头破血流。丁学森那张笑呵呵的脸,此刻在他脑海里,像极了一个站在迷宫上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徒劳挣扎的上帝。
挫败感,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从地方志办公室的小科员,到江钢的救火队长,他面对过无数难题,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无力和绝望。以前的对手,无论是李鬼祟还是王大海,甚至是“泰山会”,他们都有明确的弱点,有可以利用的诉求。
但现在,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由一百多个“人精”组成的利益共同体。这个共同体,没有明显的弱点,唯一的诉-求就是“维持现状”。
这是一个完美的防御体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桌上的茶水早已冰凉。林默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盯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难道,真的要像吴谦说的那样,做一份花团锦簇的报告,走个过场,然后把皮球踢给省委?
不。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掐灭了。
他林默,不是来当裱糊匠的。如果连这点困难都过不去,那还谈什么“为生民立命”?谈什么青云之路?他宁可撞死在这堵南墙上,也绝不后退。
可是,路到底在哪里?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地图上,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他死死地盯着那些红色的图钉,仿佛要将它们烧出两个洞来。他的大脑在极限运转,所有的信息、人脸、数据、关系网,都在他脑中疯狂地交织、碰撞、燃烧。
就在他精神和体力都濒临极限,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
【叮——】
一声清脆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鸣响。
林默浑身一震,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
那张铺在地上的地图,那些红色的图钉,那些杂乱的文件,全都化作了虚无的背景。他的整个视野,被一片璀璨的、流光溢彩的金色所占据。
【金色剧本已触发】
一行从未见过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字体,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央。
没有选项,没有分析,只有一句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启示。
【破局点,在棋盘之外】
短短九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星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轰然炸开。
林默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这行字,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破局点……在棋盘之外?”
什么意思?
他眨了眨眼,眼前的金色光芒缓缓褪去,办公室依旧是那个办公室,地图依旧是那张地图。但不知为何,他再看眼前的这一切时,感觉完全不同了。
棋盘……
什么是棋盘?
这张地图是棋盘。全省一百三十七个开发区,是棋子。那些书记市长,是棋手。而他自己,是那个试图挑战所有棋手的、不自量力的闯入者。
他之前所有的思路,所有的方案,都是在想如何在这个棋盘上,移动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棋子,去赢下一场不可能的胜利。
他一直在棋盘里思考。
“破局点,在棋盘之外……”林默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亮得像两颗寒星。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棋盘上下棋?
我为什么要遵守他们制定的规则?
他们之所以能结成同盟,安然地坐在棋盘对面,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认知:整合,是省里要动他们的蛋糕,是“上”对“下”的掠夺。在这个认知下,他们当然会抱团取暖,一致对外。
可如果……这个认知本身就是错的呢?
如果,我能让他们意识到,不整合,不是他们的蛋糕变小,而是连桌子都会被人掀翻呢?
如果,我能把“要我整合”的外部压力,变成“我要整合”的内生动力呢?
林默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出,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没有理会,而是像一头困兽般在房间里快速踱步,双手的手指交叉,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对……对!跳出棋盘!”
他要做的,不是去跟他们一个一个地谈“整合”的好处,那是在对牛弹琴。他要做的,是创造一个全新的“势”,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无法忽视、无法逃避的“大势”!
他要重新定义这场游戏!
游戏的规则,不再是“省里要收权”,而是“全省经济面临系统性风险,谁不改革谁就是历史的罪人”。
他要做的,不是一个“整合方案”,而是一份“病危通知书”!
一份写给全江东省所有主政官员的“病危通知书”!
他要用最详实的数据,最无可辩驳的逻辑,最触目惊心的推演,告诉他们,现在这种村斗式的“诸侯割据”,不是在发展经济,而是在饮鸩止渴!是在为整个江东省的未来,埋下一颗足以致命的定时炸弹!
他要把问题从“利益分配”的层面,直接拉高到“生死存亡”的层面!
当所有人都意识到,脚下的船马上就要沉了,他们还会为了甲板上的一把椅子,争得你死我活吗?
不会!他们只会拼了命地想找救生艇!
而到那个时候,他林默再适时地抛出那份“一揽子整合方案”,那就不再是“掠夺”,而是他们翘首以盼的“诺亚方舟”!
想通了这一点,林默只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之前所有的压力、憋闷、挫败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战栗。
这才是阳谋!
这才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丁学森想让他去捅马蜂窝,想看他被蜇得满头包。但他林默,偏不按他的剧本来。他不去捅马蜂窝,他要直接一把火,把所有马蜂赖以生存的那片林子,给点上“火灾预警”!
“哈哈……哈哈哈哈!”
林默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癫狂。
他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份尘封三年的蓝色文件夹推到一边,又把吴谦送来的那些废纸扫进垃圾桶。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崭新的、洁白的稿纸,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中央。
他拧开钢笔,笔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俯下身,在那张稿纸的最上方,一笔一划,写下了一行力透纸背的标题——
《论我省经济“内卷化”的十大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