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供销社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王建国坐在主位，指间的烟卷燃了半截，烟灰摇摇欲坠，他却没心思弹。
对面的蔡景眉头拧成疙瘩，手里的搪瓷缸子被他摩挲得发亮，声音带着焦虑：“王主任，这任务是真没法接了！县里刚下的通知，这个月肉食供应要翻番，还得保证领导特供，咱哪儿弄去？”
业务二股的刘宁叹了口气，往烟灰缸里摁灭烟头：“前阵子全靠江知青那几批野味撑着，卖了些给群众，留了些给领导，才得了表扬。可现在领导尝到甜头了，天天有人打电话来问，连武装部的张部长都托人来说，想要头小猪过年……”
“小猪？”林建党接话，语气发苦，“咱供销社仓库里除了几挂腊肉，啥都没有！上次江知青送来的野猪，内部消化了一半，卖了一半，全都没了。现在想想都悔，早知道该存一些！”
邓小伟敲着桌子：“要不……再找找江知青？她上次说山里野味多，说不定还能弄到。”
“找她？”蔡景瞥了他一眼，“人家是下乡知青，哪能总麻烦？再说上次收她的野味，价格给得实在，她有钱了，未必愿意再冒险进山。”
王建国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不找她，这任务完不成，咱供销社年底的先进评比就别想了，搞不好还得挨批。”他猛吸一口烟，“江知青是红旗大队的，我听我兄弟王建平说，这姑娘是个有本事的，力气大，进山跟走平地似的。”
李威眼睛一亮：“要不……让王大队长帮着问问？”
“不妥。”王建国摇头，“人家愿意卖是情分，不愿卖是本分。再说，咱总不能逼着一个知青去冒险。”他掐灭烟头，站起身，“先想想别的辙，实在不行，我亲自去红旗大队一趟……”
刘宁往烟灰缸里摁灭烟头，往前倾了倾身子：“王主任，蔡主任，我倒有个想法。”
他扫了眼在座的人，“咱现在缺肉食，前阵子能撑住场面，全靠江知青那几批野味。这姑娘看着年轻，可本事不小，进山跟走平地似的，抓的野味又肥又好。”
他顿了顿，语气更认真了：“依我看，不如跟江知青好好合计合计，加强联系。咱供销社给她开实在价，比市场价高两成，票证也优先给她留着，布票、糖票、工业券，她要啥咱给啥。她要是愿意长期给咱送野味，咱就跟她定个口头约定，她什么时候有货，直接跟我或者林建党联系，咱派可靠的人去公社或者村里接，不经过县城主街，避开红袖标的眼。”
“这样一来，”刘宁掰着手指头数，“咱们供销社能稳住肉食供应，应付县里的任务；江知青呢，能换钱换票，改善生活，也算互惠互利。关键是得跟她讲清楚，咱绝不强迫，她啥时候不想送了就停，绝不为难她。至于风险，咱多注意保密，对外就说是公社猎户交的货，不提江知青的名字，红袖标那边也抓不到把柄。”
刘宁这话一出，办公室里静了静。
蔡景捏着搪瓷缸子，眉头皱得更紧：“这个主意好，可江知青是下乡建设农村的，总让她进山打猎，传出去像话吗？再说，这私下卖野味，被红袖标抓到，那可是投机倒把的罪名，咱供销社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林建党点头附和：“是啊，江知青一个城里姑娘，下乡本就不容易，真要是在山里出点啥事，咱也没法跟大队交代。”
邓小伟摩挲着手指，小声道：“可……县里的任务压得紧啊。前阵子送上去的野味，让领导们尝了鲜，现在天天催着要，连公安局都托人来问，说想给队里的同志改善改善伙食。”
李威叹了口气：“关键是快过年了，谁家不想割点肉？供销社仓库里除了几坛咸菜，像样的荤腥都没有，群众早有意见了。江知青送来的那几批，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可这远远不够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刘宁的提议可行，却又被一堆顾虑绊住脚。
王建国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心里翻江倒海。他是真后悔前几天太大方，为了挣表现，把江雪送来的野味分了大半出去，现在任务翻番，手里却空空如也，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要不……”王建国忽然开口，声音沉了沉，“我先问问江知青的意思？别硬逼，就说供销社有困难，问问她愿不愿意帮忙，价钱咱们给最高的，票证也优先给她留着。至于风险……”
顿了顿，“让她别在县城露面，我们去公社或者村里接，尽量做得隐蔽些，避开红袖标。”
蔡景犹豫道：“这能行吗？万一走漏风声……”
“总比完不成任务强。”王建国打断他，眼神定了定，“江知青是个明事理的，她要是愿意，自然会掂量风险；要是不愿意，咱也不能强求。说到底，人家是来下乡的，不是来给咱当猎户的。”
刘宁赶紧接话：“我觉得行！王主任，还可以跟她提一句？就说县里领导夸她送来的野味好，问她要是方便，能不能多弄些，也算帮供销社一个大忙。”
王建国点点头，心里却没底。
蔡景眉头还没松开，指尖在搪瓷缸沿上磨着：“这法子是活泛，可风险还是没彻底避开。真要走漏风声，说供销社跟个知青私下换野味，红袖标较真起来，咱谁也跑不了。”
他瞥了眼王建国，“再说，江知青一个姑娘家，在乡下花销能有多大？换些票证够她用了，未必愿意总往山里跑，毕竟打猎不是轻松活。”
王建国点了点头，蔡景的顾虑戳在了点子上。
刘宁心里更急了，额角渗出点细汗。业务二股本就负责采购，这肉食任务要是砸了，首当其冲挨批的就是他这个股长。
刘宁很怕领导把任务交给他们股，他可是知道，自己这几个人是肯定完不成采购任务的。
这个任务能推就推。
他眼珠一转，忽然一拍大腿：“有了！咱业务二股不是还有个临时工名额没定下来吗？今年开春就该招人了，要不……把这名额给江雪？”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
王建国抬眼：“临时工？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