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冷的天，也挡不住八卦的心。
路口的树下，五六个妇女正围着个铁皮火盆烤火，手里拿着鞋底，嘴里絮叨着过年的零碎。忽然听见“叮铃哐啷”的车铃声，抬头一看，吓得手里的针线都掉了。
五个男人骑着自行车，身上的红袖标红得刺眼，车后座还捆着粗木棍，一看就来者不善。
领头的男人脸膛黝黑，三角眼，下巴上带着道疤，车还没停稳就跳下来，跺了跺脚上的泥雪，粗声问：“大队长家在哪儿？”
妇女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大声说话。
“哑巴了，问你们话呢。”疤脸男恶狠狠的继续问道。
大家还是没有说话。
“你说。”疤脸男一下子就指向林红。
林红搓了搓冻红的手，指了指：“在、在那边……”
“带路。”疤脸男人没多话，眼神扫过众人，像刀子似的。
林红没办法，只能站起来，领着他们往王建平家走。
剩下的妇女们赶紧往回缩了缩，围着火盆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是红袖标……咋跑到咱大队来了？”
“怕是有人犯事了吧？这年月，红袖标可惹不起……”
“不一定犯事才来吧，这些人可不好惹，就算没犯事他们也可能来。”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快走，去通知王铁柱，还有王建军。”
“大家分头走，都去通知，把大队里的男人都叫去。”
“对，都叫去。他们去了大队长家，我们快点叫人过去。”
几个人连忙起身，分头行动通知人去了。
王建平正在院里劈柴，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五个戴红袖标的男人跟着林红进来。
“大队长，这几位同志找你。”还没有靠近，林红就故意大声喊道。
王建平皱了皱眉头，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脸上堆起假笑：“几位同志，大冷天的，怎么有空来咱红旗大队？快进屋烤火！”
疤脸男人没动，三角眼在院里扫了一圈，开门见山：“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大队有人挖社会主义墙角，在山里乱抓野生动物，还私下买卖，破坏集体财产。”
王建平心里“咯噔”一下，眼皮子跳得厉害。
这不明摆着说江雪吗？
江雪去山里打猎，抓野味去卖。王建平是知道的。
但是究竟抓了多少,卖了多少钱，王建平不知道。
江雪不可能告诉他，供销社那边也不会告诉他。
但是江雪能进山抓野味去卖，那是她有本事。
而且，江雪挣了钱，除了给大队里交了钱，还另外多给了自己一份。而且，这几天，时不时的还有野鸡野鸭送过来。
不仅自己有，大队里的计分员、会计、民兵队长等等领导都有。
江雪去进山抓野味卖，那是多赢啊。江雪、大队、供销社、大队里的领导和队员，都获得了好处。
现在这些红袖标要来查江雪，王建平可不答应了。
他搓着手装傻：“同志，这可不能瞎说啊！咱大队的人都实诚，谁敢干这事？山里野兽多，进去都得结伴，哪敢抓啊？再说了，买卖东西都得去供销社，私下哪敢啊？”
“有没有干，查了才知道。”疤脸男人身后一个瘦高个接话，手里转着根木棍，“举报信说得清楚，有人借着上山的由头，天天往深山里钻，还把抓到的野猪、野鸡往县城运，听说……跟供销社的人勾搭上了？”
听到此话，王建平反而不慌了，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
供销社是啥？那可是管物资供应的部门，是县里的实权部门，重要无比。
毕竟，无论搞什么路线，谈什么思想，都要吃饭嘛。
这个举报的人，可能也是不清楚这些深层的原因，竟然往供销社引。
王建平一个劲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供销社的王主任是我族兄，人家是公家单位，咋会干这事？同志，是不是有人搞错了？咱这穷山沟，哪有那么多野味可抓？”
疤脸男冷笑一声，往门框上靠了靠：“王队长，我也不跟你绕弯子。红袖标办事，讲究证据。但你是大队干部，我也给你面子，你把人交出来，这事私了，顶多批评教育。要是等我们搜出来，那性质就变了，不光她得去学习班，你这大队长也得担责任。”
身后几个红袖标，此刻也挺了挺身子，给疤脸男壮威。
王建平根本不信疤脸男的话，红袖标什么时候讲证据了？那是从来不讲证据的吧。
肯定是红袖标看到举报信上有供销社，不敢乱来而已。
“哐当——”
院门外突然传来木棍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大队长！怎么回事？”
“红袖标来咱大队撒野了？”
疤脸男猛地回头，只见院门口挤得满满当当。
民兵队长王铁柱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民兵，每人肩上都斜挎着步枪，虽然枪看着有些陈旧，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院子，寒气直逼过来。
再往后，是黑压压的村民，男人们攥着锄头、扁担，妇女们抱着孩子站在后面，连知青组的陈卫东、陆大华也混在人群里，个个伸长脖子往院里瞅。
路口烤火的妇女果然把人都叫来了，短短一会儿，大队长家的院子外竟围了百十来号人。
他们没有看到，林红也拉着江雪，正站在这群人后面。
“小雪，你不用过来的。你放心吧，我们大队的人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林红刚才一离开大队长家，就赶往江雪家，把听到的情况告诉了她。
江雪不顾林红劝阻，要过来看看。
五个红袖标看到这么多人，瞬间变了脸色。疤脸男三角眼抽了抽，下意识往身后缩了缩。
他们在县城横惯了，哪见过这阵仗？手里的木棍跟对方的枪比起来，简直像烧火棍。
瘦高个手里的木棍“啪嗒”掉在地上，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你、你们想干什么？”疤脸男强撑着硬气，声音却发虚，“我们是县纠察队的，执行公务！妨碍公务是要坐牢的！”
“执行公务？”王铁柱往前踏了一步，枪往地上一顿，“执啥公务？带着棍子闯到我们大队长家，是想抢东西还是想抓人？”
“我们红旗大队的人，啥时候轮到你们来撒野？”
村民们跟着起哄：“就是！红袖标咋了？红袖标就能随便欺负人？”
“拿不出证据就滚！别在这儿耽误咱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