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黑狼卫爆发出一阵压抑已久的怒吼。但城下，那片黑色的钢铁海洋却依旧死寂，没有愤怒，没有骚动，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冷漠。
金甲战将并没有因那一箭而动怒，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掸了掸落在肩甲上的灰尘，然后调转马头，回到了阵中。
他没有回头，只是举起马鞭，向着盘龙山庄的方向，轻轻一挥。
“攻。”
一个字，轻描淡写，却如同死神的低语，瞬间启动了那台恐怖的战争机器。
“轰隆隆……”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敌军阵列缓缓裂开。
几座庞然大物被数十匹战马合力拖拽着，从后阵推了出来。
那是由巨木搭建而成的攻城器械，高耸的配重臂直指苍穹，巨大的抛石网兜里，装着磨盘大小的石块。
“回回炮！”
穆青寒的声音有些变调。
她在北境见过这东西。这是大乾工部新研制的攻城利器，利用杠杆原理，可以将几百斤的巨石抛射到两三百步之外，威力足以摧毁城墙，砸烂一切防御工事。
“准备——！”
敌军阵中，一名传令官挥动令旗。
“放！”
“嗡——！”
几声沉闷的巨响同时炸开。巨大的配重箱极速下坠，带着抛石杆猛地弹起。几块巨大的黑影呼啸着划破长空，带着死亡的风声，向着盘龙山庄狠狠砸来！
那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头顶，让人心脏骤停。
“隐蔽！快隐蔽！”
周辰一把将身边的赵清璇按倒在墙垛后。
“轰！轰！轰！”
大地剧烈震颤。
一块巨石狠狠砸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土墙上。那道平日里看起来坚不可摧、足以抵挡野兽和流寇的防御工事，在这真正的战争兵器面前，竟如豆腐般脆弱。
土墙瞬间崩塌，碎石飞溅。两名躲避不及的庄民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另一块巨石砸穿了一座哨塔的底部支柱。哨塔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轰然倒塌，将上面的弓箭手狠狠甩了出去。
烟尘四起，遮天蔽日。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弓弩手，压制！”
敌军阵列中，盾墙裂开缝隙。数千名弓弩手迅速上前，他们并没有瞄准，而是整齐划一地仰起长弓，将弓弦拉满。
“放！”
“崩崩崩崩崩——”
密集的弓弦震动声汇聚成一片，如同一群愤怒的黄蜂振翅。
无数支利箭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如同一片黑色的乌云，越过城墙，覆盖了山庄内部的每一寸土地。
抛射！
这是正规军对付坚城最常用的手段。不需要瞄准，只需要用密集的箭雨覆盖，就能让城墙后的守军无处藏身，彻底瘫痪敌人的反击能力。
“啊！”
“我的腿！”
惨叫声此起彼伏。山庄内的庄民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他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却反而成了箭雨最好的靶子。
“反击！给我反击！”
穆青寒从废墟中爬起，满脸灰土，声嘶力竭地怒吼。
黑狼卫的士兵们红着眼，举起手中的强弩，透过墙垛的缝隙，向着城下的敌军疯狂射击。
“笃笃笃！”
弩箭带着强劲的动能射了出去。
然而，让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敌军前排的重盾手将巨盾连成一片，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墙。黑狼卫足以射穿皮甲的强弩，射在那些包了铁皮的巨盾上，只能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后无力地弹开。
即便偶尔有几支箭矢透过缝隙射入阵中，也大多被里面士兵身披的双层重甲弹开，根本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
是一场降维打击。
周辰引以为傲的特种作战理念，在绝对的装备代差和集团冲锋面前，失去了用武之地。黑狼卫是个顶个的高手，单挑或许能以一当十，但在这种结阵而战的绞肉机里，他们有劲使不出，只能憋屈地被动挨打。
“轰！”
又是一块巨石落下，砸穿了议事厅的屋顶。
碎瓦横飞，尘土呛人。
恐慌，开始在山庄内蔓延。
原本对周辰奉若神明的庄民们，此刻眼中充满了恐惧。他们看着不断倒塌的房屋，看着身边倒在血泊中的亲友，那股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士气，正在飞速崩塌。
甚至有几名新加入的流民，已经丢下了手中的武器，抱着头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逃兵，出现了。
“庄主！”
穆青寒冲到周辰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她的指甲深深嵌入周辰的肉里，眼中满是血丝和焦急。
“不能硬守了！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送死！他们的盾太厚，甲太重，我们的弩箭根本射不穿！再这样下去，墙还没塌，人心就先散了！”
她从未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周辰没有说话。
他拍掉身上的尘土，目光冷静地穿过漫天烟尘，死死盯着城下那座依然在不断吞吐着死亡的军阵。
他在观察。
观察投石机的装填间隙，观察重盾阵列的移动规律，观察指挥官令旗挥动的节奏。
他在寻找那个并不存在的破局点。
“传令。”
周辰的声音不大，却在嘈杂的战场上清晰可闻。
“所有人撤下城墙，退守第二道防线。放弃外围建筑，依托巷道和陷阱防守。”
“什么？”穆青寒一愣，“那城墙……”
“那是土墙，挡不住投石机。”周辰冷冷打断了她，“留在那上面，只是给他们当靶子。撤！”
命令下达。
黑狼卫虽然不甘，但还是执行了命令，掩护着庄民向山庄深处撤退。
敌军并没有趁势攻城。
日落西山。
随着一阵低沉的号角声，投石机停止了轰鸣，箭雨也终于停歇。
三千铁甲并没有急着入城，而是在山庄外好整以暇地安营扎寨。那一顶顶连绵的军帐，像是一只只张开巨口的怪兽，静静地蹲伏在黑暗中，等待着明日太阳升起时的最后一击。
这是一种猫戏老鼠般的从容。
也是一种源自绝对实力的自信。
山庄内，一片死寂。
没有了欢呼，没有了歌声，只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和妇孺低声的啜泣。
地下掩体。
昏暗的烛火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细长。
周辰坐在主位上，面沉似水。
苏媚儿在为伤员包扎，手上全是血；白玉霜算盘也不打了，呆呆地看着地面；温心怡紧皱眉头，手中的羽扇早已停下。赵清璇缩在角落里，看着周辰，眼中既有期待，也有深深的绝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男人身上。
他是天，是主心骨，是这绝境中唯一的希望。
“这种打法，必败无疑。”
周辰打破了沉默。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的心凉了半截。
“硬碰硬，我们不是对手。装备、人数、器械，我们全面落后。明天天一亮，投石机就会轰开内墙，重步兵就会推进。到时候，就是巷战，就是屠杀。”
“那……那怎么办？”铁牛急得直抓头发，“难道就这么等死？”
“当然不。”
周辰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简陋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停在了敌军大营后方的一处位置。
“正规军有正规军的打法，但也正因为正规，他们有致命的死穴。”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众人，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弧度。
“他们想玩堂堂之阵？那我就陪他们玩玩。”
“不过，规则得由我来定。”
“今晚，我要给他们上一课。”
“这一课的名字叫——”
“特种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