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府邸深
腊月三十,已时(上午9-11点),京城西郊的淑惠长公主府 却仍是一片静谧。长公主乃当今圣上胞妹,年少守寡,深居简出,其府邸不似皇子府般剑拔弩张,也不似北静王府那般经历风波后透着股韧劲,而是一种被时光浸透的、带着淡淡哀愁的精致与压抑。
已正时分:晨妆初起,暮气沉沉
长公主寝殿“栖梧阁” 内,鎏金兽炉吐着淡淡的苏合香。淑惠长公主身着象牙白绣淡紫色缠枝莲纹软缎寝衣,外罩一件月白素绒坎肩,未施脂粉,坐于梳妆台前。她年近四旬,容颜保养得极好,眉宇间却锁着一缕挥之不去的轻愁。
掌事宫女崔嬷嬷,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老宫人,正用一把温玉梳,小心翼翼地为其通发。动作缓慢得近乎凝滞,生怕惊扰了殿下的沉思。另一名宫女司琴(与三皇子府宫女同名,人不同)手捧紫檀雕花托盘,上面放着各色玉簪、珠花,垂目静立。
“殿下,今儿个除夕,梳个朝天髻可好?配那支陛下新赏的赤金点翠凤凰步摇,最是雍容。”崔嬷嬷声音低沉柔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长公主眼波未动,只从镜中瞥了一眼,淡淡道:“罢了,还是寻常的圆髻便好,用那支旧年的羊脂玉簪即可。那些热闹东西,压得人头沉。” 声音清冷,无喜无悲。
“是。”崔嬷嬷不敢多言,熟练地挽起发髻,动作轻柔。整个梳妆过程,除了必要的请示应答,再无他言,殿内静得能听到香炉里香灰跌落的细微声响。
午初时分:佛前静心,规矩刻板
梳妆毕,长公主移步至寝殿旁的小佛堂。佛堂不大,却极其洁净,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案上摆着新鲜佛手与素色糕点。长公主焚香跪拜,默默诵经良久。宫女太监们皆屏息凝神侍立门外,连呼吸都放轻了。
午正时分:寡淡年宴,食不知味
年宴设在花厅“锦瑟轩”。菜式精致却清淡:燕窝粥、清蒸鲥鱼、蟹肉笋丝、素烩三鲜等,不见寻常年节的油腻。长公主独自坐于上首,两侧空着数个席位——那是为她早夭的子女和逝去的驸马所设,虽无人,碗筷俱全,透着心照不宣的哀戚。
宫女司棋 布菜时,手微微颤抖,不慎将一滴汤汁溅在桌布上。长公主眼皮都未抬,只轻轻放下银箸。崔嬷嬷一个眼神扫过,司棋脸色瞬间煞白,几乎要跪下。崔嬷嬷微微摇头,示意她稳住。长公主这才缓缓道:“无妨,撤下换了吧。” 语气平淡,却让所有伺候的人脊背发凉。
这顿饭吃得悄无声息,唯有银箸偶尔碰触瓷盘的轻响。宴毕,长公主只略动了动筷子,便漱口净手,起身离去。
未时:赏赐下的沉寂与暗涌
虽不热闹,该有的规矩一样不少。崔嬷嬷代长公主向下人发放年赏。赏赐按宫规,一分不少,却也一分不多。大宫女 得银锞子五两,尺头一段;管事太监 得三两;粗使仆役 得一两并些干果。
领赏时,无人敢喧哗,皆是默默上前,叩头,谢恩,接过,退下,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提线木偶。即便心中对赏赐厚度有所计较(比如对比听闻北静王府的厚赏),面上也绝不露分毫。府中气氛沉寂得可怕。
然而,死水之下亦有暗流。在后院仆役排房的角落里,几个相熟的小宫女小太监偷偷交换着眼神。
小太监如意 悄声对同伴双喜(此双喜非彼双喜)说:“唉,咱们府里过年,跟平常日子也没啥两样,连个炮仗声都听不见。”
双喜撇嘴:“知足吧!好歹没短了咱们的赏钱!你是没见三皇子府的小凳子说,他们府里规矩大得吓死人,动辄得咎!”
一个小宫女绣橘 插嘴,带着点神秘:“我听说……北静王府年前可热闹了!又是表小姐投亲,又是御赐花瓶丢了又找着的,他们王妃娘娘可厉害了!”
如意嘘她一声:“小声点!别嚼舌根!咱们府里最忌议论这些!让崔嬷嬷听见,仔细你的皮!”
几人立刻噤声,但眼中都流露出对高墙外那些“热闹”的隐秘向往。
申时:针线房的“静”与浆洗房的“怨”
针线房里,几位老绣娘正在安静地赶制长公主春日要用的绢帕、香囊。花样多是梅兰竹菊、佛手、莲花等清雅图案。管事嬷嬷文嬷嬷 慢悠悠地巡视,偶尔指点一句:“这兰草的叶子,再清瘦些。” 这里没有柳嫂子的精明厉害,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精细。
浆洗房 则是另一番景象。因长公主喜净,换洗衣物、帘幔极多。几个粗使婆子在一片水汽中默默劳作。管事婆子吴嬷嬷 不像别府那般骂骂咧咧,只阴着脸盯着,谁动作稍慢,便冷冷一句:“还想不想吃年夜饭了?” 比打骂更瘆人。一个婆子偷偷揉着酸痛的老腰,低声咒骂:“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比庙里还清净!”
傍晚:一丝人情味
暮色渐合,府中各处挂起灯笼,依旧是素纱宫灯,不见寻常人家的鲜艳色彩。
在通往大厨房的廊下,大厨房 负责采买的小太监 福安 偷偷塞给栖梧阁的二等宫女 画眉 一个油纸包,低声道:“喏,李师傅悄悄留的炸酥肉,还撒了椒盐,快趁热吃。”
画眉脸一红,飞快接过藏进袖子里,嗔道:“要死!让人看见!”
福安憨憨一笑:“放心吧,今儿除夕,嬷嬷们睁只眼闭只眼。” 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暖,是这沉寂府邸中唯一的一点活气。
小结:
淑惠长公主府,如同一座被时光遗忘的精美牢笼。这里的规矩刻在骨子里,渗透在每一缕熏香、每一次呼吸中。下人们活得小心翼翼,寂静无声,连喜悦和悲伤都显得克制。赏罚分明却缺乏温度,生活优渥却毫无生机。这里的“鸡毛蒜皮”,是另一种形态——是死水下的压抑,是精致里的衰颓,是漫长孤寂中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人情味的挣扎。与北静王府的暗流汹涌、三皇子府的等级森严相比,这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当年夜的钟声敲响,不知这座府邸,是否能感受到一丝年节的暖意?或许,对这里的人来说,新年与旧年,并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