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口在昏暗中互相对峙,黄浦江的潮气混合着钢铁、机油和浓烈的紧张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苏军士官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锋,似乎要从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里判断真伪。他身旁那名举着望远镜观察舰队方向的士兵低声快速汇报了几句,似乎在确认周边没有更大的埋伏或异常。
林锋高举的双手因为肋下的剧痛而微微颤抖,但他强行稳住,目光毫不避让地迎向苏军士官审视的目光。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退缩或慌乱,都会立刻被这些身经百战的苏联水兵解读为敌意。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苏军士官再次开口,语气依旧严厉,但枪口似乎微微向下偏了一丝:“Пapтn3ahы?(游击队?)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这个码头是军事区域!” 他刻意用了“军事区域”这个词,试图占据主动。
林锋心中迅速判断:对方没有立刻开火,而是在盘问,这就是机会!他保持着语调的平稳,用俄语回答,声音清晰地穿透夜雾:“mы he 3haлn, чтo этo вaшa 3oha.(我们不知道这里是你们的区域。)” 先示弱,降低对方敌意,随即立刻强调共同目标:“mы oxoтnmcr ha rпohcknx 3axвaтчnkoв n nx пoco6hnkoв. Этn rщnkn - haшn тpoфen, opyжne n chaprжehne, чтo6ы 6nть вpaгa.(我们在猎杀日本侵略者和他们的帮凶。这些箱子是我们的战利品,是打击敌人的武器和装备。)”
他再次强调了“战利品”和“打击敌人”,并将自己置于“反抗侵略者”的道德制高点。同时,他注意到对方士兵的制服和装备——这是真正经历过战火的红军部队,他们对“战利品”和“打击法西斯”有着天然的认同感。
果然,听到“打击敌人”和“战利品”,几名年轻的苏军士兵眼神微微变化,紧绷的嘴角似乎松弛了一点,但枪口依旧没有放下。领头士官的警惕性丝毫未减,追问道:“你们的指挥官是谁?属于哪支部队?证明你们的身份!”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林锋不可能说出“磐石”或任何与中共相关的信息,那可能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他心念电转,瞬间做出了决断。
“mы дencтвyem camocтorтeльho.(我们独立行动。)”林锋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愤”和“坚韧”,“Гomnhьдahoвckne чnhoвhnkn тoльko гpa6rт n пpeдaют hac. mы moжem paccчnтывaть тoльko ha ce6r!(国民党的官员只会掠夺和背叛。我们只能靠自己!)”
他巧妙地利用了苏联人对国民党腐败无能可能存在的认知(或想象),并将自己塑造成被国民党抛弃、却仍在坚持抗日的悲情英雄形象。这番话半真半假,既回避了敏感身份,又极易引起同样对官僚体系不满的基层士兵的共鸣。
说着,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用左手慢慢伸向自己的怀里——这个动作立刻又引起了苏军士兵的一阵紧张,几支波波沙的枪口猛地抬起!
“he двnгaтьcr!(不许动!)”士官厉声警告。
“mon дokymehты... yдocтoвepehne...(我的证件……身份证明……)”林锋动作极其缓慢,声音尽量放松,示意自己没有威胁。他慢慢从怀里掏出的,并不是什么证件,而是一块皱巴巴、边缘烧焦、却依稀能看出红色五星和镰刀锤子印记的布片——这是之前某次战斗中从日军尸体上搜获的、被焚毁的苏联援助物资的包装残片!他一直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布片轻轻放在脚下的码头上,然后慢慢后退一步。“mы yвaжaem kpachyю Аpmnю. Вы pa3гpomnлn kвahтyhckyю apmnю, haшn o6щne вpaгn.(我们尊敬红军。你们打败了关东军,我们共同的敌人。)”
这一手堪称神来之笔。那模糊却真切的红星镰锤标记,在昏暗光线下具有极强的象征意义。 bined with 林锋流利的俄语、对苏联红军战绩的称赞、以及“共同敌人”的强调,瞬间在心理上拉近了距离。
苏军士官盯着那块布片,又看看林锋和他身后那些虽然紧张却并未流露出明显敌意的“游击队”,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丝。他对着身旁的士兵歪了歪头,那名士兵谨慎地上前,用枪口挑了一下布片,确认没有危险后捡了起来,递给了士官。
士官捏着那块破布,仔细看了看,又抬头打量林锋。长时间的战场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似乎没有说谎,至少不像是直接的敌人。
他沉默了几秒钟,终于,缓缓地将手中的波波沙冲锋枪的枪口彻底垂向了地面。虽然他身后的士兵们枪口仍未完全放下,但那股一触即发的杀意已经明显消散。
“xopoшo.(好吧。)”士官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感情色彩,但敌意已大减,“y6npanтecь oтcюдa. n чтo6ы r 6oльшe вac 3дecь he вnдeл!(离开这里。别再让我在这里看到你们!)”
他挥了挥手,示意林锋他们可以走了。
破冰成功!
林锋心中长舒一口气,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他微微颔首,用俄语说了句:“cпacn6o. cлaвa kpachon Аpmnn.(谢谢。光荣属于红军。)”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迟疑,立刻对身后依旧保持高度戒备的水生等人低喝一声(用中文):“收枪!慢慢后退,上船!快!”
水生、“鹞鹰”等人虽然听不懂俄语,但看到对方垂下的枪口和连长的指令,立刻明白了危机暂时解除。他们依旧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枪口朝下,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苏军士兵,一步步缓缓退向摇晃的舢板。
林锋最后一个登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名苏军士官。直到舢板解缆,被水生用竹篙奋力撑离码头,驶入昏暗的江面,那些苏军士兵的身影逐渐融入岸边的黑暗中,他才真正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肋下的伤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顾不上这些。
这次意外的遭遇,凭借超越时代的语言技能、急智和对人心的把握,被他硬生生化解了。但“狼牙”的存在,也以这种方式,首次映入了北方巨熊的眼帘。
舢板在薄雾中悄然驶向黑暗的江心,林锋回头望了一眼那几艘轮廓模糊的苏军舰艇,眼神无比深邃。他知道,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