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泽城,静室幽然。
时光仿佛在此凝滞,唯有那一缕缕青烟自檀香中升起,在静谧的空气中盘旋、舒展,最终与氤氲的灵气融为一体。这灵气并非死物,它们如温顺的溪流,又如拥有生命的灵蛇,缠绕在叶天的周身,沿着他的经脉,缓缓渗入四肢百骸。
他盘膝而坐,宝相庄严,双目紧闭,但神魂却从未如此活跃。厉锋那一刀霸道绝伦的血刃之力,虽在他体内留下了狰狞的创伤,此刻却化作了最深刻的道标,指引着他探索一个全新的境界。
对于修炼《九转混沌诀》的他而言,肉身的伤损终究是表象。混沌灵力,乃天地未开、万物未生之始气,本身就蕴含着无限生机与毁灭之力,兼具生生不息与自我修复的至高特性。再辅以百草谷不惜血本提供的极品疗伤丹药,那些断裂的经脉、受损的内腑,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重塑、被滋养,修复的过程本身,便是一场对生命法则的微妙演绎。
然而,真正的收获,远不止于此。它发生在更深邃、更玄奥的地方——神魂深处。
与金丹中期修士的生死一击,如同凡人仰望神明,让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到了更高层次的力量。厉锋那一刀,在他的神魂记忆中被反复回放、剖析。那已不再是单纯的灵力爆发,而是一种意志的延伸,一种法则的具象化。那血刃之中蕴含的金丹法则之力,霸道、凝练,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绝对掌控感,仿佛在宣告着天地灵气唯我独尊的权威。
这种感觉,与他筑基期灵力的运用方式,有着天壤之别。如果说他的灵力运用是引导一条溪流,那么厉锋的力量便是掌控了一条奔腾的大江,甚至能改变江河的流向。这便是萤火与皓月之别,是量变与质变的鸿沟。
“金丹之道,在于质变……”叶天心神完全沉浸其中,仿佛触摸到了那层隔绝了筑基与金丹的无形壁障,“是将气态灵力,通过无上意志与玄妙功法,强行压缩、凝练,化为蕴含自身道则的固态金丹。从此,灵力有了‘核’,神魂有了‘基’,方能勾连天地,言出法随!”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迷雾。对金丹大道,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轮廓。
他心念一动,内视丹田。那片由《九转混沌诀》构筑的奇异空间内,混沌漩涡在伤势的强烈刺激与丹药药力的猛烈催动下,旋转得愈发迅猛,仿佛一个即将诞生的星系。漩涡的最中心,那一点亘古不变的混沌之色,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连神魂探入都会被撕扯粉碎。
“我的道,是混沌之道。若要结丹,当为混沌金丹!包容万象,执掌本源!”一个宏大而坚定的念头在叶天心中轰然炸响,如醍醐灌顶,让他浑身一震。他瞬间明悟,寻常修士结丹,或五行,或风雷,或冰火,皆是取天地一脉,专精一道。而他的混沌金丹,一旦功成,将是万法之始,众妙之门,其威能必将远超同阶,只是其凝聚之难,恐怕也是万倍于人!
心念既动,行愿必随。他立刻开始尝试,小心翼翼地引导丹田内浩瀚如海的混沌灵力,向那中心唯一的混沌原点进行压缩。
“轰!”
灵力如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那一点。然而,预想中的凝实并未发生。那一点混沌仿佛一个真正的无底深渊,吞噬了海量的灵力,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依旧是那般深邃,那般虚无。
“果然艰难。”叶天缓缓睁开眼,眼中非但没有丝毫气馁,反而燃起一抹更加明悟的精光。“水磨工夫,亦是道心打磨。混沌本无形,强求其形,便是落于下乘。”他不再急于求成,转而将心神沉入更深层次的悟道之中,从根源上探寻自己的道路。
他的思绪开始回溯,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鱼。
首先,他回到了冰炎洞天。那极致的阴寒与炽热的阳炎,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形成了完美的循环。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对立统一的奇妙。阴为静,为暗,为归宿;阳为动,为光,为生发。它们并非死敌,而是一体两面,共同构成了世界的平衡。混沌,不就是阴阳未分之前的状态吗?是它们的母亲,也是它们的归宿。
接着,他的神念穿透了地层,触及了望泽城下那沉睡的星辰大阵。他“看”到了无数星辰的轨迹,感受到了它们之间那无形却坚韧的引力。每一颗星辰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共同谱写着一曲宏大而有序的宇宙交响乐。这秩序,这规律,从何而来?在星辰诞生之前,宇宙不正是混沌一片吗?混沌,是孕育一切秩序的温床,是所有规律的可能性集合。
最后,他想到了秋水剑。那锋锐无匹的剑意中蕴含的空间法则,让他体验到了跨越距离的玄妙。空间是什么?是容器,是舞台。可这容器本身,又是如何构成的?在空间诞生之前,一切又在哪里?答案,依然是混沌。混沌,是包裹所有空间的“无”,也是诞生所有空间的“有”。
阴阳、星辰、空间……这些看似迥异的力量,其本质,竟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混沌!
在这神游太虚般的思索中,叶天的心境前所未有的澄澈与空明。他仿佛站在了世界的源头,看着万物从混沌中诞生,又将归于混沌。他的伤势,在这场大悟道中悄然痊愈,不仅尽复,更是在这番感悟中精进一分,对力量的掌控愈发圆融自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筑基大圆满的门槛已近在咫尺,仿佛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捅即破。
而那颗名为“混沌金丹”的种子,已在他道心深处,不仅仅是破土而出,更是生出了盘虬卧龙的根须,深深扎进了他对大道的理解之中。它正在汲取着叶天所有的感悟与经历,静静地积蓄着力量,只待时机成熟,便会一飞冲天,化为一颗照耀诸天的混沌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