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在青石板上旋转，发出清越的嗡鸣。
沈墨心盯着那枚铜板，心跳如鼓。黑洞已吞噬到塔基边缘，碎石瓦砾被卷入虚空的簌簌声近在耳畔。铜钱却奇迹般地立而不倒，在青石凹陷处持续旋转，速度丝毫不减。
这不可能...俞青锋半跪在地，胸口的伤仍在渗血，普通铜钱怎会...
叶红绡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等等！
她指尖轻触铜钱边缘，冰晶般的雪魄之力流入币面。铜钱转速骤增，表面铜锈剥落，露出内里暗藏的纹路——不是寻常的字样，而是两柄交叉的小剑，剑下刻着个字。
同心币...叶红绡声音发抖，月奴大人和镜心老人...
沈墨心瞬间记起双月镜中的画面——月奴与镜心初入师门时，曾共铸一对铜钱，象征同心同德。后来反目成仇，铜钱据说已被销毁...
铜钱突然直立静止！币面字裂开，露出底下隐藏的文字：
「同归」
字迹殷红如血，分明是后来刻上的。更诡异的是，当二字显现时，黑洞扩张戛然而止，如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悬浮在虚空边缘的碎石也凝固了，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
同归...俞青锋喃喃重复，什么意思？
叶红绡突然抓住沈墨心的手，另一手按在自己眉心雪魄上：姐姐，碰它！
沈墨心指尖触及雪魄的刹那，蓝金色光华从接触点爆发！光线在空中交织成书卷形状，正是月奴临终前留下的手记虚影。字迹浮光掠影般闪过，最后定格在三行朱砂小字上：
「归鞘三要
雪魄为引，剑魄为骨，情魄为血
缺一则天地崩」
三魄合一...沈墨心恍然大悟，所以需要！
俞青锋突然起身：用我的剑魄。他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心口冰火交织的漩涡，白无瑕的传承在我这里...
他伸手去碰手记虚影，指尖刚触及文字，整卷手记突然自燃！蓝火中浮现血字警告：
「代偿者
魂飞魄散」
火焰眨眼吞噬手记，灰烬飘落铜钱。币面二字突然渗出血珠，血滴悬浮空中，组成新的文字：
「三魂一体
镜天归真」
叶红绡与沈墨心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黑洞。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停滞的黑洞深处开始浮现景象——无数镜面碎片悬浮在虚空中，每个镜中都有个沈墨心的身影。最中央的镜面最大，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月奴与镜心老人相拥而泣的画面！她们脚下踩着与沈墨心完全相同的胎记，而背景赫然是...
青峰山？俞青锋难以置信。
确实如此。镜中背景的悬崖、古松、甚至岩石纹路，都与他们初遇的地方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镜中月奴与镜心老人站立的位置，恰好是当年俞青锋教沈墨心练剑的那块平地。
铜钱突然又转！这次速度快到肉眼难辨，在青石上磨出火花。币面二字脱离铜板，浮到空中，与手记灰烬组成的文字交融，最终凝成新的血字：
「斩前尘
入归鞘」
沈墨心突然明白月奴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了。归鞘剑主从来不是持剑者，是因为真正的需要斩断所有前尘往事，成为纯粹的容器！
不...她后退半步，一定有别的...
黑洞深处传来镜面碎裂声。中央大镜中的月奴突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三人。她嘴唇开合，声音直接传入脑海：
「时候到了...孩子们...」
镜面轰然炸裂！无数碎片如暴雨射来。俞青锋本能地扑向沈墨心，青霜剑舞成光幕。但剑锋触及镜片时，碎片却如幻影穿透，径直没入三人身体！
叶红绡最先惨叫。镜片击中她眉心雪魄，蓝血如泉涌出。更可怕的是，血珠在空中凝成冰晶，晶体内浮现记忆画面——月奴将婴儿时期的她放入冰棺，赤霄剑尖轻点她眉心：
以我情魄...种你心劫...
沈墨心也被镜片击中锁骨剑印。金血喷溅中，她看到自己五岁时被林沁雪烙下剑印的场景。而背景阴影处，分明站着年轻的镜心老人！
俞青锋情况最糟。两枚镜片分别刺入他心口和丹田，冰火双魄瞬间暴走。他跪地嘶吼，左半身结冰右半身燃火，白发在冰火交织中寸寸断裂。
青锋！沈墨心想去扶他，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开。
铜钱在此刻突然炸裂！碎片如箭射向三人，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融化。金属溶液在空气中重组，形成三把迷你小剑，分别悬在每人眉心。
这是...叶红绡试图躲避，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
小剑发出月奴的声音：
「镜天归真
各有所归」
沈墨心突然懂了。三把剑代表三个选择——她、叶红绡、俞青锋中必须有一人成为，而铜钱的提示意味着...
要三个人一起。她脱口而出，但不是牺牲，是...
融合。叶红绡接口，金瞳突然亮得骇人，雪魄、剑魄、情魄合一。
俞青锋挣扎着摇头：不行...魂魄相融...会...
湮灭本我。叶红绡平静地接话，我知道。
她突然拔下束发的玉簪，刺入自己心口！蓝血顺着簪身流下，滴在铜钱残留的二字上。血珠触及字迹的刹那，整个黑塔遗迹剧烈震动，黑洞边缘开始收缩。
青萝！沈墨心厉喝，你做什么？！
月奴大人选定的归鞘剑主...从来都是我。叶红绡微笑，蓝血渐渐变成金色，她将雪魄种在我体内，是为今日。
她拔出玉簪，带出的心头血在空中凝成血剑。剑尖轻挑，沈墨心锁骨剑印的金血被引出一缕，俞青锋心口的冰火双魄也被抽离一丝。三股力量在血剑上交融，逐渐形成蓝金红三色光球。
你早就知道...沈墨心声音发抖。
叶红绡不答，将温萝剑抛给沈墨心：小大夫留给你的。
剑格黑珠中，温言的面容清晰可见。他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沈墨心刚接过剑，黑珠突然炸裂，里面飞出的不是碎片，而是一枚金针——正是温言当年用来救叶红绡的那枚！
金针自动飞向三色光球，如穿珠般将三种力量串联。光球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形成微型的三月同天之象。而黑洞在这股力量牵引下，收缩速度明显加快。
不够。叶红绡摇头，还差...
她突然抓向沈墨心手中的归鞘剑！剑锋割破她掌心，蓝血顺着剑身流到剑格。当血触及二字时，剑格突然弹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滴泪形结晶——月奴的情魄泪！
现在。叶红绡将情魄泪按入三色光球。
光球轰然炸裂！强光中浮现月奴完整的魂魄虚影。她双手各持一剑——赤霄与青霜，双剑交叉指向三人：
「三魂归位
镜天重开」
俞青锋突然暴起，冰火双魄强行突破禁锢。他一把夺过情魄泪，塞入自己心口伤口：我来做鞘！
沈墨心和叶红绡同时尖叫。
太迟了。情魄泪触及他心血的刹那，白无瑕的剑魄完全苏醒。俞青锋身体如琉璃般透明，体内经络清晰可见——冰火双魄正顺着血脉流向心脏，在那里与情魄泪交融。
青锋！停下！沈墨心归鞘剑横斩，试图打断进程。
剑气却被弹回。俞青锋周身形成冰火结界，任何外力都无法介入。他看向沈墨心，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记得我说过...无论哪个时空...
话未说完，他身体突然凝固如雕塑。冰火结界坍缩成光点，最终化作一枚蓝金双色的剑印，悬浮在空中。
不...不！沈墨心扑向剑印，却被叶红绡拦住。
还没结束！叶红绡指向黑洞，
黑洞已收缩到原先的一半大小，但核心处浮现出新的镜面。镜中月奴与镜心老人背对而立，两人脚下踩着七星剑阵。当俞青锋所化的剑印靠近时，镜面突然映出三个大字：
「未圆满」
还差什么？沈墨心急问。
叶红绡突然笑了。她拔出温萝剑——现在该称它留情剑了——剑尖轻点自己心口：雪魄为引，剑魄为骨，情魄为血...她看向沈墨心，姐姐，你忘了最关键的一步。
什么？
归鞘剑主...从来都是两个人。她剑锋突然转向，刺入沈墨心剑印，月奴与镜心，你与我。
剑尖触及剑印的刹那，沈墨心只觉魂魄被撕成两半。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叶红绡的、月奴的、甚至镜心老人的...最震撼的是，她看到月奴临终前的真实场景：
不是独自赴死，而是与镜心老人相拥而亡。两人赤霄青霜互刺心口，血交融处生出七枚剑魄结晶。月奴最后将结晶一分为三，一份封入胚胎（沈墨心），一份种入雪魄（叶红绡），最后一份...
给了白无瑕...沈墨心喃喃道。
所以俞青锋体内会有白无瑕剑魄，所以他能暂时融合三魄...但终究不是真正的。
现在明白了？叶红绡嘴角溢血，月奴大人要的不是牺牲...
是和解。沈墨心接口。
她突然主动握住留情剑，将剑锋又推进半寸。金血与蓝血在剑身交融，形成与月奴镜心相同的血纹。黑洞在这时剧烈收缩，镜面未圆满三字开始闪烁。
叶红绡颤抖着拔出剑，带出的心血洒向俞青锋所化的剑印。剑印遇血即融，重新化作人形轮廓。俞青锋的身影渐渐清晰，冰火双魄在他体内达成微妙平衡。
青锋！沈墨心扑上去。
俞青锋茫然睁眼：我...死了吗？
快了。叶红绡突然咳血跪地，如果你们再磨蹭...
她指向黑洞。镜面已经出现裂纹，未圆满变成了速决断。沈墨心瞬间明白，一把抓起俞青锋的手按在自己剑印上，另一手拽过叶红绡按在她雪魄处。
三魂一体...她轻声道，镜天归真。
三人接触点爆出刺目强光！沈墨心剑印完全裂开，七道剑魄呼啸而出；叶红绡雪魄离体，在空中凝成冰晶小剑；俞青锋心口则飞出冰火交织的剑魄。三股力量在黑洞前交融，形成完美的三色剑阵。
剑阵压向黑洞的刹那，镜面彻底碎裂。月奴与镜心老人的虚影携手而出，双剑合璧刺向剑阵中心。当四剑相击时，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有如水般的波纹荡漾开来...
黑洞无声消融。破碎的时空碎片如倒流的雨水，回归原位。焚剑谷的一草一木重新生长，药王谷的断壁残垣恢复如初。镜天阁的黑塔崩塌处，长出棵参天古树，树冠如剑指天。
最神奇的是，当一切归于平静时，悬浮在空中的三色剑阵并未消散，而是缓缓降下，落在三人中央。
这是...俞青锋试探性地触碰剑阵。
剑阵化作流光，一分为三回归各自体内。沈墨心只觉一股暖流注入剑印，破损处自动愈合，只留下淡淡的金痕。叶红绡的雪魄重新凝结，眉心印记转为淡蓝。而俞青锋...
我的伤...他摸向心口，贯穿伤竟已愈合，只余浅疤。
叶红绡突然踉跄几步。她雪魄虽复，但自刺心口的伤势仍在渗血。沈墨心急忙扶住她，却见她金瞳渐渐褪色，恢复成普通人的黑褐色。
雪魄离体太久...她虚弱地笑，我恐怕...
别说话。俞青锋撕下衣襟为她包扎，我们去找...
不用了。叶红绡推开他，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姐姐...记得这个吗？
沈墨心接过玉佩，认出是当年林沁雪给她的药王令。只是此刻玉佩温热如活物，内里隐约有光点流转。
温言最后的...同命蛊...叶红绡声音越来越弱，替我...活下去...
她突然将玉佩拍在自己心口！蓝血浸透玉佩，光点骤然大亮。叶红绡身体如风中残烛摇晃几下，最终倒在沈墨心怀中。
青萝！沈墨心肝胆俱裂。
没有回应。叶红绡呼吸停止，心跳沉寂，唯有唇角还凝着那抹浅笑。俞青锋探她脉搏，缓缓摇头：走了...
沈墨心抱紧尚有余温的身体，泪水砸在叶红绡脸上。就在这时，玉佩突然裂开，里面爬出只金蓝色的小虫，振翅飞入叶红绡鼻腔。
一秒。两秒。三秒。
咳...！
叶红绡猛然吸气，金瞳重新聚焦。她抓住沈墨心的手，声音嘶哑：小大夫...说...同命蛊...只能...用一次...
话未说完，又昏死过去。但这次，胸口有了微弱起伏。
俞青锋轻触她脖颈：活了。
远处传来人声。恢复原状的药王谷方向，有火把如长龙游来。想必是幸存的弟子们察觉异变，正赶来查看。
我们该走了。俞青锋抱起叶红绡，镜天阁虽毁，但...
沈墨心望向初升的朝阳。新的一天，新的世界。月奴与镜心的恩怨，双生剑主的宿命，终在此刻画上句点。
她拾起地上的铜钱碎片。此刻的币面既无，也无，只剩斑驳铜锈。但当阳光照射时，锈迹下隐约透出最后两个字：
「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