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睁开眼的瞬间,嘴里尝到了血的腥甜。不是别人喷的,是他自己咬破舌尖换来的清醒。
他看见了苏瑶月的脸。苍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颜色,嘴唇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她闭着眼,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却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的手还带着一丝温热——那是她最后渡给他的火苗,现在烧进了他的骨头缝里。他忽然注意到她掌心那道尚未完全消散的赤色符印,微光隐现,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未尽的誓约。他心头一震:这符印……是她以灵体为引、强行续命的代价?
“你疯了……”他想骂她,可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只挤出半句哑声。
没时间骂了。
林玄风的笑声已经炸响在耳畔,像一群乌鸦扑棱着翅膀往人脑子里钻。“云逸尘,你还站得起来吗?你那小娘子为了救你,灵体都快散了,现在连呼吸都靠别人替她数着!你再不闭眼,怕是要亲眼看着她咽气!”
话音未落,海魔族的战鼓轰然擂动,三面杀声齐起,腥风裹着血雾扑面而来。
云逸尘没动。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只僵硬如铁的手,一寸寸地曲起手指,抓住了剑柄。
剑早就断了,只剩半截残锋插在冰层里,像是被遗弃的墓碑。但他握住了。
他用牙咬住剑脊,把断剑从冰中拔了出来。咔的一声,右臂经脉又裂开一道,黑气顺着皮肤往上爬,像是有无数条毒蛇在皮下钻行。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松手。
楚寒咳着血抬头,看见这一幕差点没跳起来:“你他娘的又要干嘛?刚才不是躺得挺安生?”
“守。”云逸尘吐出一个字,声音比冰还冷。
“守个屁!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拿头守?”
“拿命守。”他把断剑拄地,左膝撑住身体,一点一点,把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
慕容雪靠在石台边,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听见这话冷笑一声:“云大侠,你这副样子,别说守封印了,我吹口气你都能倒。”
“那你别吹。”云逸尘抬头看了她一眼,“去放蛊。”
慕容雪一愣,随即翻白眼:“我最后三只噬灵蛊还没焐热呢,你这就让我扔出去?”
“不然等林玄风给你发聘书?”
“……行吧。”她咬破指尖,血珠滴落,三道黑影从袖中窜出,贴着地面疾驰而去,“炸了可别怪我没留后手。”
楚寒喘着粗气,挣扎着爬起来,捡起自己那把卷了刃的破剑:“你俩打情骂俏留到下辈子吧,敌人都到脸上了!”
话音刚落,第一波海魔先锋已冲至十步之内,刀光如雪,直劈云逸尘面门。
他没躲。
断剑横扫,剑锋竟泛起一丝微弱的赤芒——那是苏瑶月残留在他经脉中的炎心之力,此刻被他强行引出,化作一道灼寒之焰,迎着刀锋撞了上去!
“嗤——!”
刀断,人退,三名海魔战士捂着手臂惨叫,手臂上的血肉竟被那火焰烧得焦黑冒烟。
“我靠!”楚寒瞪眼,“你这剑还能冒火?藏得挺深啊!”
“只够烧一次。”云逸尘喘了口气,剑尖垂地,“下次得靠你引开人。”
“你当我是诱饵贩子?”楚寒骂归骂,人已经冲了出去,残剑划地,引动上古剑阵残纹,一道银光横切战场,硬生生将敌阵撕开一道口子。
慕容雪咬牙,指尖血流不止,操控蛊虫在敌军侧翼制造混乱。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搏。蛊力一旦耗尽,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林玄风站在高处,脸色阴沉如铁。他本以为云逸尘已是废人,谁知这人竟在绝境中又站了起来,还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杀!”他一声令下,精锐尽出,直扑封印石台。
云逸尘背靠石台,将昏迷的苏瑶月轻轻放在身后,自己挡在最前。断剑拄地,衣袍染血,像一尊不肯倒下的石像。
“来啊。”他低声说。
第一波冲击,他断了左臂的袖子。
第二波,右腿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第三波,断剑再次脱手,但他用左手抢在落地前捞住,反手捅进一个海魔咽喉。
“云逸尘!你还能撑几下?”林玄风亲自出手,掌风如刀,逼得他连连后退。
云逸尘不答,只是一步步往后退,退到石台边缘,退到苏瑶月身前。
他忽然笑了。
“你说我撑不住?”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眼神却亮得吓人,“可我身后的人,我得撑住。”
楚寒被一记重拳轰飞,撞在石台上,吐出一口血沫:“你少来这套悲情戏码!赶紧想办法!”
“办法?”云逸尘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断剑,“我的办法,就是站在这儿,谁也别想过去。”
“你疯了!我们守不住的!”
“守不住也得守。”他抬头,银眸直视林玄风,“你说我云家覆灭是天意,可今天我要告诉你——天意?老子不服!”
他猛然将断剑插入地面,以剑为引,引动体内残存的誓印之力,周身竟泛起一层微弱金光。那光不强,却像一根钉子,死死钉在战场中央。
楚寒愣了愣,随即咧嘴笑了:“行,你狠。”
他撑着剑站起来,站到云逸尘左侧。
慕容雪咬牙,拖着残躯走到右侧,指尖最后一滴血滴在蛊丝上:“我他妈就陪你俩疯到底。”
三人背靠石台,成三角之势,将昏迷的苏瑶月护在中央。
海魔大军如潮水般涌来。
第一波,被云逸尘以断剑横扫,灼寒之焰再燃,烧退七人。
第二波,楚寒以残阵引敌,剑光如网,硬生生拖住林玄风三息,却被一掌击中胸口,倒飞出去,撞得石台微颤。
第三波,慕容雪自断一臂,以血爆蛊阵,轰然炸开,敌军侧翼瞬间化作焦土,她本人也仰面倒下,再没力气爬起。
云逸尘独自立于血雾之中,断剑只剩一尺长,握在手里像根烧红的铁签。
他浑身是伤,经脉冻结的寒毒不断侵蚀心脉,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刀子。可他没倒。
他抬头,看着林玄风,声音嘶哑却清晰:“此地……一步不退。”
林玄风眯眼:“你真以为,凭你们几个残兵败将,能挡住我?”
“挡不住也得挡。”云逸尘缓缓举起断剑,指向对方,“因为我答应过她——要活着带她离开。”
话音未落,他猛然踏前一步,断剑直刺!
林玄风冷笑挥掌迎击。
就在这瞬间,封印石台忽然微微一震,一道微光自台心闪现,仿佛回应了什么——那光芒,竟与苏瑶月掌心残存的赤色符印隐隐共鸣。
云逸尘的断剑离林玄风咽喉只剩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