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月的手还抓着他的衣服。
云逸尘没动，也没说话。他靠在石壁上，背贴着冰冷的石头，断剑插在地上的裂缝里。剑柄上有血，顺着流下来，滴到鞋面上，积了一小滩暗红。
头顶有仙光压下来，很重，像一座座山压在他肩上。他呼吸困难，每吸一口气都像被刀割。左臂已经没了感觉，皮肉焦黑，翻着口子，骨头都露出来了。但他右手还是紧紧抱着苏瑶月，一点没松。
他知道，只要一松手，她就会被那片白光吞掉，再也醒不过来。
慕容雪坐在几步远的地方，靠着石台，嘴角全是血。她的本命蛊缩在肩头，不动了。她想站起来，试了好几次，腿一软又跌回去。但她一直看着云逸尘，嘴唇微微张开，好像在等他说句话。
云逸尘没看她。
他闭上眼，把心神沉下去。识海乱成一团，经脉断了，像被刀砍过。丹田堵住了，像被石头塞住。他试着运行九曜真经，可刚有一点星力，就被外面的仙光打碎。
不行。
硬撑没用。
他想起葬仙谷里的那个残魂。那人死前说过：“活着，比赢重要。”
那时他不懂。
现在懂了。
他睁开眼，低头看苏瑶月。她脸色发白，眉心的血晶一闪一闪，快要灭了。但她的手指，还在他衣服上。
这就够了。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在胸口。不是为了发动什么功法，只是想让自己清醒。疼就说明还没死。
“清绾……”他声音很小，“再撑一下。”
这不是叫她，是习惯。以前她在药庐等他回来，总是坐着，手里拿着针线，见他进门就说：“回来了？饿不饿？”
现在她不在了，但他还是说了这句话。
因为总得有人说点什么。
慕容雪听见了，身子一抖。她知道清绾是谁——云逸尘以前的未婚妻，早就死了。可他还记得。
她突然明白了。
这个人不是在拼命战斗。
他是不想让她死得无声无息。
她抬起手，想去碰自己的本命蛊。蛊虫快不行了，但她还想挡一次。哪怕只挡住一秒，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她刚动，云逸尘突然抬头。
“别动。”他说。
声音不大，却让她愣住了。
“你要是死了，谁替我护她？”他看着她，眼神很冷，“你还想让我背上你的命吗？”
慕容雪僵住了。
她张了嘴，想反驳，可话没说出来。她确实没想过这些。她只想冲上去挡一下，死了也值得。可他说得对——如果她死了，这里就只剩他一个人扛着。
而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她慢慢放下手，抱住肩上的蛊虫，头抵着膝盖，肩膀轻轻抖。没哭出声，但眼泪一颗接一颗落在地上。
云逸尘没再看她。
他转回头，继续看着苏瑶月的脸。她的眼睫毛动了一下，像是做了梦。他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很轻，怕吵醒她。
外面的光更重了。
洞穴开始震动，发出低沉的声音。地面裂开细缝，石粉往下掉。执法者站在空中，双手合十，符环转得飞快。他不再说话，也不嘲讽了。因为他知道，这种人杀不死。
就算身体毁了，心也不会认输。
所以他要毁掉一切。
空气、时间、希望，全都要压碎。
云逸尘感觉到压力变了。不再是压着他，而是要把整个空间压成虚无。他耳朵流血，视线变黑，心跳越来越慢。
他知道，最后的时候到了。
要么一起化成灰，要么……活下来。
他不想赢。
他只想让她活下去。
他闭上眼，不再调动星力，也不抵抗疼痛。他把剩下的意识收回来，集中在心脏。那里还有一丝热，证明他还活着。
然后，他用自己的心头血，点燃了生命本源。
不是爆发，是燃烧。
像夜里最后一盏灯，没人看见，也要亮到最后。
他的身体不再颤抖，反而安静下来。脸上血干了，嘴唇咧开，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你说过……要看着我掀了这天。”
这话没人听见。
但他说了。
因为他记得她说这话时的样子——在药庐门口，风吹起她的裙角，她笑着看他，眼里有光。
现在他也想让她看见光。
哪怕只有一瞬。
慕容雪抬起头，发现他坐姿变了。不像之前那么紧绷，像睡着了。可他的手臂依然紧紧搂着苏瑶月，一点都没松。
她忽然不怕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光会不会把他们吞掉。但她看到云逸尘笑了。
那就够了。
她靠着石台，抱紧本命蛊，低声说：“你要是死了，我以后天天去你坟上骂你。”
话刚说完，洞穴深处传来一声轻响。
像书页翻动。
那本《剑录·初代》躺在石台上，封面朝下。没人碰它，可边角微微翘了起来，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推了一下。
接着，苏瑶月手腕上的蓝光闪了一下。
很弱，但确实亮了。
云逸尘感觉到了。
他没睁眼，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执法者的双手停在半空。
他第一次迟疑了。
下面三个人，一个昏迷，一个蜷在地上，最后一个明明已经到极限，却还坐得笔直。
没人求饶，没人崩溃，连害怕都没有。
他们像三根钉子，死死钉在这片要毁灭的地方。
他终于开口：“凡人之躯，竟能抗天规至此？”
云逸尘睁开眼。
他抬头看执法者，声音沙哑：“你管这叫天规？”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我管这叫欺负人。”
执法者瞳孔一缩。
下一秒，云逸尘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指尖划破，一滴带着星力的血浮在空中。他没用来攻击，也没结印，只是让它飘着，像一颗不肯落地的星星。
“你说我们不该存在。”他盯着执法者，“可你看，我们还在。”
血珠轻轻颤动，没落下。
执法者的符环转得更快，仙光凝聚成束，直指三人头顶。
云逸尘没躲。
他低头看苏瑶月，发现她眼皮又动了一下。
他笑了。
“别怕。”他说，“我在。”
仙光落了下来。
云逸尘抬手，把那滴血轻轻按在心印石上。
蓝光猛地一闪。
整座洞穴震了一下。
石台上的古籍缓缓翻动，封面朝上，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