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成捏着那张浸透冷汗的编码纸条,
指尖触到“⊕”符号的瞬间,
仿佛摸到了冰窖里爬出来的耗子尾巴。
陈成指尖敲着举报照片里的耗子黑影,
“顺着尾巴揪住它”的低语刚落,
夕阳就把后勤局大楼染成了巨大的捕鼠夹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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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的冷气嘶嘶作响,却压不住诸成后脖颈一层层炸起的鸡皮疙瘩。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只模糊到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耗子幽灵,又死死盯着自己手心那张写着编码和“⊕”符号的字条,感觉那玩意儿在灼烧他的皮肤。
“‘鼠患标记(重点防护区)’…”诸成的声音有点发干,像砂纸在摩擦,“头儿,这玩意儿藏的‘耗子’,怕不是真耗子,是他娘的金耗子吧?魏胖子做假账的密码本?还是…更劲爆的玩意儿?”
陈成端起冰美式,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为他的思路打拍子。“王姐说魏胖子做账像密码,需要‘老底子档案’对照。这个⊕标记的区域,十有八九就是那本关键‘密码本’的藏身之处。车库举报照片里那只耗子…”他冷笑一声,指尖点了点屏幕上的黑点,“拍它不是意外。是有人在那段时间,在那个监控有瑕疵的犄角旮旯,根本就不是为了拍我‘收信封’,而是在确认什么东西!耗子,或者说耗子代表的‘信号’,才是他们真正在意的东西!照片里的耗子和档案室的‘鼠患标记’,就是咬合的齿轮!”
诸成脑子嗡的一声:“你是说…举报你是烟雾弹?真正的雷,是怕档案室那个标记的秘密曝光?!”
“没错!魏胖子和老黄背后的‘大狸猫’,慌了!”陈成眼中精光一闪,“那只耗子照片是意外收获,但也是他们致命的破绽!老黄那会儿听到‘耗子’的反应你也看到了,那张石头脸都差点裂开!这证明,我们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那还等什么?趁热打铁,冲回档案室,撬了那破保险柜!”诸成肾上腺素飙升,恨不得现在就化身兰博。
“急什么?”陈成慢悠悠喝了口咖啡,“现在冲回去?老黄刚吃了亏,警惕性拉满,保管蹲在老鼠洞口守株待兔呢。吴胖子虽然草包,但档案室刚响过警报,他肯定也加了小心。硬闯?等着人家关门放狗扣你帽子?”
诸成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气:“那…咋整?看着到嘴边的肥…耗子跑了?”
“谁说跑了?”陈成掏出手机,飞快编辑短信,“肥耗子咱们暂时够不着,但耗子尾巴还在咱们手里晃悠呢。老黄是‘看门大爷’,可档案室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喘气的。别忘了,王姐这‘档案活化石’,手里的钥匙,怕是比老黄那串油腻铜钥匙还多呢…”
短信发出,收件人:王桂芬。
内容:姐,请教个事,归档规则里有个特殊标记⊕,代表‘鼠患重点防护’,这种标记的区域,现在一般都归口谁管?有没有对应的转移或备份记录?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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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纪委508室,气氛依旧凝重如铁。
黄科长面前摊着技术科刚送来的一份初步报告,白纸黑字,墨迹仿佛都带着刺骨的凉意。他看着报告结论,眉头拧成了疙瘩。
“……照片主体部分(人物及信封交接动作)存在显着锐化处理痕迹,尤其信封边缘及人物手部接触区域,像素锐化值异常升高……背景局部区域(通风管道附近)清晰度反低于主体,存在像素模糊及轻微拉伸变形迹象……初步判断,该图像并非原始监控直接截取,疑似后期人工干预处理以增强关键部位清晰度……”
技术科的结论,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那张举报材料的“实锤”脸上。
黄科长那张兵马俑般的脸,终于裂开了一道明显的缝隙。他抬头,看向依旧沉稳端坐的陈成,眼神复杂。这小子,刚才那番关于监控问题的质疑,竟然一句都没说错!这他妈哪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分明是个经验老道的猎手!
陈成适时地迎上黄科长的目光,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求知欲:“黄科长,技术科有结论了吗?那张照片…?”
黄科长喉结滚动了一下,拿起报告掂了掂,终究没好意思照着念。他清了清嗓子,尽量维持着语调的平稳:“嗯…技术科的同志还在做更深入的分析。你反映的情况…有一定参考价值。”这已经是他在不捅破纪委窗户纸的前提下,能给出的最大让步和隐晦提醒了——你小子这张嘴开过光?猜得真特么准!
陈成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理解组织工作不易”的诚恳表情:“那是那是,技术鉴定需要严谨细致。不过黄科长,还有个细节我越想越觉得蹊跷…”他微微前倾身体,指着照片背景里那个耗子黑影,“您看这里,这个模糊的黑点…像不像只耗子?”
“耗子?”黄科长一愣,下意识地凑近照片,眯起眼仔细分辨。技术报告只关注了图像处理痕迹,对这种背景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噪点”根本没提。
“对啊,”陈成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认真,“车库虽然有耗子,但拍到这么清晰的耗子轮廓也挺少见的吧?而且…您再仔细看看这耗子尾巴的方向…是不是有点太刻意了?好像…特意冲着通风管道那个检修口似的…”他纯粹是瞎掰,但语气笃定得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
黄科长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对着那张模糊到亲妈都认不出的耗子黑影使劲瞅,试图看出什么“刻意”的尾巴方向。他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但陈成这么言之凿凿地点出来,结合技术报告坐实了照片造假,他心里的疑虑开始像野草一样疯长——这张照片,从头到尾都透着邪乎劲儿!这小子…到底还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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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勤局大院停车场角落,一辆不起眼的桑塔纳熄着火。
诸成屁股底下像长了钉,在副驾上扭来扭去,眼睛死死盯着后勤局的侧门出口。
“滴答”,手机短信音。
他像被电打了一样蹦起来,一看屏幕,是王姐回信!
王桂芬:小诸?那标记⊕是老黄管的特殊区域!独立台账,加密级别很高!备份记录…有个箱子!编号R42!前年档案电子化的时候,有几个加密区域原始凭证扫描件单独存档备份过,怕系统出问题!那个备份箱当时是我经手封存的,就放在局里小库房最里面,三号架最底层!钥匙还在我抽屉里!(一个钥匙表情)但⊕标记的东西只有老黄有权限调原档核对!那个备份箱只有扫描件,没密码对照根本看不懂!你要干啥?别乱来啊!
R42!编码纸条上第一组字符!
诸成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捏碎!他把短信怼到陈成面前:“头儿!有备份!扫描件!王姐留了后手!钥匙在她抽屉!”
陈成眼睛瞬间亮了!备份!扫描件!虽然没密码对照是乱码,但东西拿到手,主动权就在自己这边!他立刻回信:
陈成:姐!帮个忙!抽屉钥匙在哪?我们只要那个R42备份箱的扫描件!看一眼!绝不乱动!这关系到天大的事!算我求您了!
短信发出去,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诸成感觉自己心脏在嗓子眼蹦迪。
几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
王桂芬:(一个无奈表情)钥匙在左边抽屉第三个文件夹里夹着,贴着透明胶!抽屉钥匙在我办公桌左边笔筒底下压着!你们小心点!拿了赶紧放回去!千万千万别让人看见!看完给我个准信儿!(一个祈祷手势)
“YES!”诸成低吼一声,拳头狠狠砸在掌心。“头儿,我去拿钥匙!”
“不行!”陈成一把按住他,“王姐抽屉你去翻?目标太大!你是综合科的,现在档案室那边刚出过事,你出现就是活靶子!我去!”
“你去纪委喝茶了,刚出来就直奔后勤楼?”诸成急眼。
“我有正当理由!”陈成眼中闪着精光,拿出手机开始拨号,“喂?刘局啊,我陈成…对对对,刚从纪委黄科长那出来…嗯嗯,谈完了,问题说清楚了,黄科长也认可我们的解释…是是是,感谢领导关心!…哦,是这样刘局,关于后勤仓库周转效率提升那个方案的数据支撑,还得麻烦您帮个小忙,昨天跟您提过的那份老仓库搬迁成本对照表,对对对,我记得有一部分原始借调凭证好像是在后勤局档案这边有备份?您看方便的话,我十分钟后过去找王桂芬大姐调阅一下?…对对对,方案急着上会…太感谢您了刘局了!回头请您喝茶!”
啪,电话挂断。陈成冲诸成挑了挑眉:“搞定。刘副局长批了条子,名正言顺。”
诸成目瞪口呆,只能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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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勤局办公区,下午的阳光慵懒地晒着走廊。
陈成拿着手机,脸上挂着“领导刚布置完紧急任务”的严肃表情,步履匆匆地穿过走廊。偶尔遇到熟人点头打招呼,他也只是微微颔首,一副“哥很忙别打扰”的精英范儿。
他目不斜视地走进后勤科那间弥漫着旧报纸和茶水味道的大办公室。王姐果然不在工位,估计是去别的科室办事了。
天助我也!
陈成迅速定位到王姐靠墙的桌子。他先走到靠窗的饮水机旁,假装接水,眼角余光扫过整个办公室——几个年轻科员在埋头写材料,老油条在电脑上看股票,没人特别注意他。
他放下水杯,很自然地踱到王姐桌前,身体巧妙地挡住大部分视线。左手探入笔筒底下——果然摸到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右手则拉开左边抽屉,假装翻找文件,手指迅速在第三个文件夹(一个蓝色的老旧塑料文件夹)里摸索——隔着塑料膜,指尖触到一小块方形硬物!
夹出来,飞快揣进裤兜!抽屉钥匙放回笔筒下!文件夹塞回去!抽屉轻轻推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十五秒!
拿着那张“刘副局长口头批条”的空纸,陈成又装模作样地在王姐桌上翻了翻其他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然后皱着眉头,仿佛没找到目标,转身离开,步履依旧匆匆。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没有任何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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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库房在后勤楼最西头,平时堆些报废桌椅和闲置杂物,门锁都锈迹斑斑。
诸成早已拿着桑塔纳钥匙在阴暗的楼道口等着,像准备接头的地下工作者。陈成把钥匙递给他,低声道:“三号架最底层!黑色塑料箱,编号R42!快!”
诸成像只灵活的狸猫,闪身进了库房。里面满是灰尘和陈旧物品发霉的味道。他打开手机电筒,光束切开昏暗,迅速找到三号铁架。最底层果然堆着几个积满厚灰的塑料箱。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在箱盖上快速抹过灰尘,辨认着喷漆编号。
R34… R38… R41…
最后一个!R42!
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塑料箱!
诸成的心跳如擂鼓。他颤抖着用钥匙插入锁孔——咔哒!开了!
掀开箱盖,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个牛皮纸文件袋,袋脊上都贴着标签:⊕区域扫描备份 - xxxx年 - 凭证页xx-xx
就是它!
诸成强压住仰天长啸的冲动,飞快地掏出手机,对着文件袋标签和里面露出的厚厚一叠模糊扫描件纸张就是一阵狂拍!闪光灯在昏暗的库房里格外刺眼。
拍完最后一个文件袋,他手忙脚乱地把箱子盖好,重新锁上,又把箱子拖回原位,用脚把地上的灰尘痕迹大致抹平。整个过程肾上腺素狂飙,手指尖都在哆嗦。
他揣好手机,像个没事人一样溜出库房,对着楼道阴影里的陈成比了个oK的手势,脸兴奋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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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桑塔纳里再次弥漫着冰咖啡的气息和紧张的空气。
陈成和诸成头碰头,两张脸几乎贴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上一堆模糊不清的扫描图像使劲辨认。这些纸张显然年代久远,扫描效果又差,大部分数字和文字都像鬼画符。
“操!这拍的啥玩意儿?一团糊!”诸成眼睛都要瞪瞎了。
“别急,慢慢看。找关键信息,找规律!找和王姐之前提过的异常账目能对上的地方!”陈成沉住气,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突然,陈成的手指停住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其中一张扫描件的一角,似乎是多年前一张工程验收单的附件。在一片模糊的数字和人名签名中,有一个用红色圆珠笔特别圈起来的小小备注,字迹歪扭潦草,几乎难以辨认:
另:魏处嘱,本月“耗材”溢价部分,按老规矩,走“x”渠道安全线。⊕
“‘耗材溢价’?‘老规矩’?‘x’渠道?安全线?”诸成念出声,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魏处?魏胖子?!‘x’是谁?安全线是啥?洗钱通道?!”
“‘⊕’!又是这个标记!”陈成呼吸陡然急促,指着那个熟悉的符号,“这条备注,是写在⊕标记区域的原始凭证上的!这就是他们内部传递信息的密码!‘耗材溢价’就是他们掩盖贪污的黑话!‘x’渠道…绝对是一条隐秘的洗钱路径!‘安全线’就是他们的防火墙!魏胖子背后,果然还有‘大狸猫’!”
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眼中爆射出凌厉的光芒。虽然只抓住了一个碎片,但这碎片上,已经清晰地印下了魏胖子和他背后“大狸猫”的獠牙印记!
“尾巴揪住了!下面,该顺着尾巴,摸它腚眼了!”陈成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气,像锋利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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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勤局档案室。
厚重的绿绒帘子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悬在顶棚。老黄枯瘦的手指,正神经质地反复摩挲着那串油腻的黄铜钥匙,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角落里那个暗绿漆皮的小保险柜,仿佛在看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布满老年斑的手伸进抽屉深处,摸出一个早已淘汰的老款诺基亚手机,屏幕幽幽的蓝光照亮他沟壑纵横、写满焦虑的脸。他哆嗦着手指,按下一个烂熟于心的短号。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明显不满的威严男声:“喂?不是让你没事别打这个号吗?!”
“老板…”老黄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那小子…姓诸的…今天在档案室…踩饼干…碰响了警报…他…他嘴里嚷嚷着‘耗子’!眼神…不对劲!老往…往角落里瞟!还有…还有…”他似乎难以启齿。
“还有什么?!吞吞吐吐!”那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他好像…在密码盘那边…弯腰捡东西时…手指…好像刮了一下…”老黄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几秒钟后,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那东西…绝不能有失!给我想办法!”
“是…是!老板!”老黄浑身一颤,握着手机的手心全是冷汗。他刚想说点什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猛地一把推开!
“黄师傅!黄师傅!不好了!出事了!”
吴胖子那颗油光锃亮的脑袋挤了进来,脸上是罕见的惊慌失措,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王桂芬…王桂芬在楼梯间摔倒了!头磕破了!流了好多血!人事不省!120已经拉走了!”
老黄握着诺基亚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浑浊的眼珠瞬间凝固,里面映着吴胖子那张惊惶的脸,还有档案室深处那盏昏黄灯泡摇曳的、诡谲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