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料峭春寒还赖在檐角不肯走。温乐瑜缩在炕头,裹着顾延霆连夜拆了旧大衣改的棉披肩,指尖还是冻得发僵——她正对着煤油灯绣婴儿鞋,针脚歪歪扭扭,像刚学步的孩子。
“要不别绣了。”顾延霆端着冒热气的红糖姜茶进来,军绿色的旧棉袄上还沾着晨露,“镇上供销社到了批新布料,下午我去扯块绒布,让王婶给孩子做,她手巧。”
温乐瑜摇摇头,把冻红的指尖往嘴边呵气:“书上说,妈妈亲手做的鞋能辟邪呢。”声音细弱得像羽毛,却透着股执拗。她低头时,鬓角碎发垂在脸颊,衬得那双小鹿似的眼睛更显怯生生的,正是顾延霆常挂在嘴边的“我媳妇胆子比兔子还小,谁都别吓她”。
忽然院门外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林俏的怒吼:“顾延风你个憨货!说了让你搬柴别用脚踹!”
温乐瑜吓得手一抖,绣花针直接扎进掌心,殷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顾延霆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往伤口上撒了把消炎粉,眉头拧成疙瘩:“跟你说过多少回,听见响动别慌。”话虽硬,指尖的动作却轻得像碰易碎品,用干净布条缠伤口时,特意在外面垫了层棉花。
“我、我不是故意的……”温乐瑜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她穿书前就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的娇小姐,哪见过林俏那样能徒手劈柴的姑娘,更别说现在成了妯娌,每天听着隔壁院“噼里啪啦”的动静,总像惊弓之鸟。
“不关你的事。”顾延霆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军大衣裹住两人,“那丫头就是天生的力气大,等会儿我去说她。”话音刚落,林俏已经掀帘进来,肩上扛着半扇猪肉,顾延风跟在后面,手里攥着把沾着泥的斧头,活像被押解的小兵。
“哟,这是咋了?”林俏把猪肉往案板上一掼,震得碗柜都晃了晃,看见温乐瑜手上的布条,顿时咋舌,“又吓着了?顾延风,都怪你!让你轻点你偏不听!”说着抬脚就往顾延风小腿踹了一下。
顾延风没躲,反而嘿嘿笑:“这不寻思天冷,多劈点柴烧炕嘛。俏俏你这力气,将来生儿子准能扛动碾子。”
“去你的!”林俏瞪他一眼,转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往温乐瑜手里塞,“给,刚从集上买的糖球,含着甜丝丝的,压惊。”油纸包里的橘子糖裹着透明糖纸,在灯下闪着琥珀光。
温乐瑜捏着糖球,看着林俏露出的胳膊——那上面还留着昨天帮队里扛化肥袋蹭的擦伤,却浑不在意地用袖子一抹。她忽然想起穿书时看到的设定:林俏本该嫁给沉稳的哥哥顾延霆,而自己该配跳脱的弟弟顾延风,结果拜堂时换了牌位,闹了这场“糙汉配软妹、混混配力女”的乌龙。
正愣神,顾延霆已经把红糖姜茶递到她嘴边:“先喝了暖暖。”又对林俏道,“下次在院里动静小点,乐瑜经不起吓。”
“知道知道,”林俏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忽然压低声音凑过来,“哎,昨天我跟延风去公社领粮,听见李婆子又在嚼舌根,说你俩这错嫁是‘阴阳错位,难长久’。”她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我当场就把她家晾的咸菜坛子掀了,让她知道知道,咱妯娌俩不好惹!”
温乐瑜吓得脸都白了:“掀、掀坛子?那她没找你麻烦?”
“麻烦?”顾延风凑过来,得意地拍着胸脯,“我媳妇一巴掌把那老婆子推得坐地上,她儿子想上来理论,被我一拳撂倒了!现在全公社都知道,顾家俩媳妇,一个是碰不得的瓷娃娃,一个是惹不起的母老虎!”
“胡说啥呢!”林俏笑着捶了他一下,却没真用力,“我就是让她知道,乐瑜有我护着。”她转头看向温乐瑜,眼里闪着亮,“书上写的早死结局算个屁,咱偏要把日子过成蜜!”
顾延霆默默往温乐瑜碗里加了勺红糖,忽然开口:“明天我去县里开会,给你买两尺的确良,做件新衬衣。”他顿了顿,看向顾延风,“你跟我去,学学怎么给媳妇买布,别总让俏俏自己扛东西。”
“知道了哥!”顾延风立刻挺直腰板,“我早攒了钱,打算给俏俏买双红皮鞋,配她上次看中的那条喇叭裤,保证走路都带风!”
林俏眼睛一亮,抬脚又要踹他,却被他笑着抱住腿:“别踹别踹,踹坏了将来咋给你扛煤气罐?”
炕头上的温乐瑜看着打闹的两人,含着橘子糖笑了。糖汁在舌尖化开,甜意漫到心里——原来错嫁也能撞见这样的暖。顾延霆的军大衣裹着她,林俏的糖球甜着她,连窗外的寒风都好像温柔了些。她低头看着掌心的伤口,忽然觉得,那些“早死”“苦日子”的预言,在这满是烟火气的吵闹里,早就碎成了糖渣。
傍晚时分,顾延霆在院里劈柴,顾延风蹲在旁边给温乐瑜削木陀螺,林俏则把温乐瑜绣坏的婴儿鞋拆了重绣,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夕阳穿过篱笆,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拧成一股的绳——管它书里写了啥,这日子,就得攥在自己手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