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灶间的香味勾醒的。
她趿着布鞋挪到门口,就见顾延霆系着她绣了兰花的围裙,正弯腰往灶膛里添柴,火光在他侧脸投下深浅不一的轮廓,把“成熟稳重糙汉”的标浅烘得软乎乎的。铁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白粥的香气混着红糖的甜,馋得人鼻尖发痒。
“醒了?”他回头时眼里带着笑,手里还捏着个刚蒸好的红糖馒头,“俏俏刚才来敲门,说林俏在后山跟人较上劲了,让你赶紧去看看。”
温乐瑜咬着馒头往后山跑,没跑两步就被顾延霆拽住手腕:“慢着,”他从门后拎出双布鞋,“穿我的,你那鞋底子薄,山路硌脚。”鞋里还垫着层厚厚的棉絮,是他昨夜拆了旧棉袄絮的。
后山的酸枣林里,林俏正跟个精瘦的汉子争得面红耳赤。那是邻村的王二,出了名的蛮不讲理,此刻正叉着腰嚷嚷:“这林子是公社的,凭啥你们能摘,我就不能?”
“我们摘了给队里孩子熬枣粥,你呢?”林俏把竹篮往身后藏,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绷得紧实——这姑娘自打进了山,跟着顾延风练了俩月劈柴,力气比从前更惊人,说话时中气十足,“你袋子里装的啥?酸枣核!你要这么多核子干啥?”
王二眼神闪烁,被问得哑口无言,索性耍横:“我乐意!你管得着?”说着就去推林俏,想把她推个趔趄。
温乐瑜正想喊顾延霆(她知道他准跟在后面),就见林俏身子一侧,顺势攥住王二的手腕,轻轻一拧——那汉子“哎哟”一声疼得蹲在地上,手里的布袋子掉在地上,滚出满地酸枣核。
“你、你敢动手?”王二疼得脸都白了。
“动手咋了?”林俏叉着腰,活脱脱个护山大王,“公社规定,酸枣要留给队里做果脯,你偷捡核子去换酒喝,还有理了?”她嗓门亮,引得附近干活的社员都围过来,指指点点把王二臊得抬不起头。
顾延风不知从哪窜出来,手里还攥着个野果,看见这阵仗赶紧把林俏往后拉:“别跟他置气,手疼不?”说着就往她手腕上吹,那紧张样逗得围观的人直笑。
顾延霆这时才慢悠悠走过来,往林俏身边一站,没说话,光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和腰间的武装带,就够王二哆嗦的——谁不知道顾延霆是从部队下来的,公社书记见了都得客客气气。
“滚。”顾延霆就吐出一个字,王二连滚带爬地跑了,布袋子都忘了捡。
“姐你太厉害了!”温乐瑜跑过去,眼里闪着光,“刚才那一下,比延霆哥教我的擒拿术还利落!”
林俏脸一红,搡了顾延风一把:“还不是这混小子教的,说啥‘对付无赖就得比他横’。”
顾延风嘿嘿笑:“那是,我媳妇就得这么厉害!”被林俏瞪了一眼,又赶紧补,“当然,得看对谁,对嫂子肯定得温柔。”
温乐瑜被逗得直笑,转头见顾延霆正往她手里塞东西,低头一看,是颗用红绳串着的酸枣核,磨得光溜溜的:“刚才在林子里捡的,穿了个绳,戴着玩。”他耳尖有点红,“听说戴这个……能辟邪。”
她捏着那颗温润的酸枣核,忽然想起穿书那天,自己缩在草垛里哭,是这个男人蹲下来,粗声粗气地说“哭啥?有我在”。那时她以为他是书里那个冷漠寡言的糙汉,却不知他的温柔藏在灶火里,在布鞋里,在磨得发亮的酸枣核里。
“回家吧,粥该凉了。”顾延霆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草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
林俏拉着顾延风跟在后面,故意大声说:“哎,顾延风,你昨天说要给我编个竹筐装酸枣,编大声没?”
“早编大声!就是……有点歪。”
“歪点怕啥?我乐意用!”
温乐瑜听着身后的拌嘴声,看着身前顾延霆宽厚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是老天爷最贴心的安排。书里的早死结局早被灶火烤化了,剩下的,是粥香,是笑骂,是攥在手里的酸枣核,和走一步就更暖一分的日子。
她加快脚步跟上,悄悄拽住顾延霆的衣角。他顿了顿,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里发甜。
“晚上做枣糕吃?”他问。
“嗯!多加红糖!”
风穿过酸枣林,带着果实的甜香,把两人的笑声送得老远。远处的社员们扛着锄头往地里走,朝阳刚跃过山头,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紧紧缠在一起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