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顾家村的田埂上就冒出了嫩黄的草芽。温乐瑜蹲在药材铺的后院翻土,指尖沾着湿润的泥,鼻尖萦绕着薄荷和艾草的清香——这是她和顾延霆新开的药材铺,就在公社卫生院旁边,前院抓药,后院育苗,日子过得像院里的药草般扎实。
“娘!壮壮又偷揪薄荷叶子!”念念举着个小竹篮跑进来,羊角辫上还沾着蒲公英的绒毛。她身后跟着壮壮,小胖手里攥着把薄荷,绿叶子被揉得皱巴巴的,却还是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刚冒头的小虎牙。
“顾壮壮!”林俏的大嗓门从铺子里传来,紧接着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拎着壮壮的后领就往院外拽,“跟你说过多少次,薄荷要晾干了才能入药!再捣乱我就把你爹的弹弓扔沟里!”
顾延风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铁皮盒,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俏俏你看,我给药材铺做的新秤,准星调得可好了!刚才王婶来抓药,说比供销社的还准!”
温乐瑜看着他们闹作一团,忍不住笑。顾延霆从井边提来水桶,往她手里塞了块干净的帕子:“别蹲太久,累着腰。”他把水倒进新砌的石槽里,水花溅起时,映出他眼里的笑意,“刚才县药材站的老李来了,说咱的薄荷成色好,想长期跟咱订。”
“真的?”温乐瑜眼睛亮起来,手里的小铲子差点掉地上,“那咱是不是能雇两个乡亲来帮忙育苗了?二队的张婶前几天还跟我说,家里孩子多,想找个活计。”
“都听你的。”顾延霆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渗进来,“你说了算。”
正说着,张桂香挎着个竹篮从外面进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菜窝窝,还冒着热气:“歇会儿,先垫垫肚子。”她把窝窝往石桌上一放,目光落在新搭的育苗棚上,“这棚子搭得结实,比去年那临时的强多了。”
“是延霆哥找人搭的,”温乐瑜拿起个窝窝递过去,“他说要防着开春的倒春寒。”
张桂香咬了口窝窝,忽然说:“昨天去庙里上香,听主持说城里的温家倒了,温明轩被撤职了。”她看着温乐瑜,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你要是……”
“娘,我早不惦记了。”温乐瑜打断她,语气轻快,“现在这样挺好的,有药材铺,有念念,有你们,比在城里舒心多了。”
张桂香这才松了口气,往她手里塞了个煮鸡蛋:“那就好,那就好。”转身去看育苗棚,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药材铺里渐渐热闹起来。邻村的李叔来抓治风湿的药,温乐瑜熟练地称出独活、杜仲,还额外抓了把艾草:“回去跟生姜一起煮水泡泡脚,比光喝药管用。”
李叔刚走,几个背着书包的知青就涌了进来,叽叽喳喳地要薄荷糖。“温姐,上次你给的薄荷糖太好吃了!”戴眼镜的女知青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同学都想要,能不能多做些?我们给钱!”
温乐瑜笑着点头:“行啊,不过得等新薄荷晾干了。”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晶莹的薄荷糖,“这是上次剩下的,你们先拿去吃。”
知青们刚道谢,就被顾延风风风火火地挤开:“乐瑜嫂子,我把摩托车修好了!要不要去镇上兜兜风?”他擦了擦手上的机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这手艺,现在镇上修摩托车的都得敬我三分!”
“就你能耐。”林俏端着药渣出来倒,瞪了他一眼,“刚才是谁修链条时夹了手?”
顾延风的脸瞬间红了,挠着头傻笑:“那不是没注意嘛……”
顾延霆在旁边听着,往温乐瑜手里塞了块薄荷糖:“别理他,疯疯癫癫的。”他看着她含住糖,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等忙完这阵,我带你去县城买新衣裳,上次你看中的那件的确良衬衫还在不?”
温乐瑜的脸微微发烫,点了点头。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把他军绿色褂子上的补丁都染成了金的,她忽然想起刚穿书时的情景——那个在红烛下挠着头说“俺是顾延霆”的糙汉,如今早已成了她生命里最坚实的依靠。
傍晚收工时,顾延风骑着摩托车载着林俏去镇上买东西,突突的引擎声老远就能听见。温乐瑜和顾延霆收拾好药材铺,牵着念念往家走,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爹,娘,”念念忽然仰起小脸,手里攥着片蒲公英,“壮壮说,等他长大了要娶我,给我买好多好多薄荷糖。”
温乐瑜和顾延霆相视一笑,顾延霆弯腰抱起女儿:“那得看他有没有本事了,想娶我顾家的姑娘,得先过我这关。”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蒲公英吹向天空:“像小伞一样!”
白色的绒毛在夕阳下飞舞,像无数个小小的梦。温乐瑜靠在顾延霆身边,看着女儿追着蒲公英跑,忽然觉得,这场穿书的奇遇,这场错嫁的乌龙,或许是老天爷最温柔的安排——让她在这陌生的年代,寻到了真正的家,把日子过成了最甜的模样。
回到家时,张桂香已经做好了晚饭,蒸红薯的甜香漫了满院。顾延风他们也回来了,林俏手里拎着个布包,献宝似的打开:“乐瑜你看,我给念念和壮壮买的新鞋,虎头的,可精神了!”
壮壮立刻抢过一只往脚上套,结果穿反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顾延风趁机往林俏嘴里塞了块糖:“还是我媳妇疼孩子。”被林俏笑着推开。
饭桌上,顾延霆把温乐瑜不爱吃的肥肉都夹到自己碗里,张桂香则给念念和壮壮剥鸡蛋,屋里的笑声此起彼伏,像首温暖的歌。温乐瑜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书里那个“早死结局”,觉得像个遥远的笑话。
夜里,温乐瑜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手里捏着顾延霆给她做的木梳,上面刻着小小的牵牛花。顾延霆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声音低沉而温柔:“今天累着了吧?”
“不累。”她往他怀里缩了缩,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延霆哥,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会。”他吻了吻她的发顶,语气坚定,“只要我在,就一直这样。”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墙上挂着的全家福——两对夫妻,两个孩子,还有张桂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温乐瑜闭上眼睛,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她知道,不管未来还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他们,日子就永远是甜的。
就像这八零年代的春风,总能吹开最不起眼的花,结出最踏实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