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炕沿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秋裤渗进来,她缩了缩脚,睁眼就看见头顶粗木梁上挂着的红绸——昨天拜堂时的喜绸还没摘,晃得人眼晕。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余温散得差不多,只有炕梢叠得方方正正的军绿色被子,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硬气。
“醒了?”
门口传来低沉的嗓音,顾长风端着个粗瓷碗走进来,军靴踩在泥地上发出闷响。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肩章在晨光里闪着微光,下巴上的胡茬没剃,反倒添了几分糙劲。碗里是冒着热气的小米粥,上面卧着个金黄的荷包蛋。
温乐瑜赶紧往被子里缩了缩,指尖绞着被角。穿书过来这一夜,她还是没适应——本该嫁给顾家二小子顾长风的是闺蜜林薇薇,而她该嫁的是那个油嘴滑舌的小混混顾长峰。可昨夜红盖头一掀,她对面站着的竟是这位传闻中在边境立过功的铁血硬汉,而薇薇那边,据说已经和顾长峰吵了半宿。
“快吃,凉了腥气。”顾长风把碗递到炕边,粗粝的指腹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烫得她猛地缩回手。他眉头微蹙,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我不咬人。”
温乐瑜这才敢小口抿粥,蛋黄流心淌在嘴角,她慌忙去擦,却被他伸手按住手腕。他的拇指带着薄茧,轻轻蹭过她的唇角,动作笨拙却仔细。
“顾长风你个混蛋!给我出来!”院门外突然炸响林薇薇的大嗓门,紧接着是木柴劈裂的脆响,“昨天抢我扁担还不够,今天敢偷我口粮?看我不拆了你这破屋!”
顾长风眉头拧得更紧,起身时军靴在地上磕出重响。温乐瑜吓得往炕里挪了挪,就听见院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夹杂着顾长峰的哀嚎:“姐!亲姐!那窝窝头是娘让留的!我错了还不行?”
“娘让留的也不行!”林薇薇的声音带着股狠劲,“昨天就该把你那破渔网烧了!让你跟我换嫁你不换,现在倒敢动我粮食了?”
顾长风折返回来时,肩上落了片菜叶,军装上还沾着点面粉。他看了眼吓得脸色发白的温乐瑜,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别怕,她跟长峰闹着玩呢。”
话音刚落,林薇薇就揪着顾长峰的耳朵闯进来,顾长峰疼得龇牙咧嘴,手里还攥着半个窝窝头。“乐瑜你看,这混球偷我口粮!”林薇薇一抬头看见顾长风,眼睛瞪得更圆,“哟,正主在呢?顾长风我告诉你,昨天你弟占我便宜,今天你也想护着?门儿都没有!”
顾长峰赶紧告饶:“姐!是娘说让我多吃点,好有力气跟你去下乡……”
“下乡?”温乐瑜猛地抬头,书里写着她的早死结局,就是在下乡插队时感染风寒没的。
顾长风按住她发抖的肩膀,沉声道:“娘昨天说了,让你留家里。”他转向林薇薇,语气硬了几分,“你俩下乡,我留下。”
林薇薇眼睛一瞪:“凭啥?她胆子小,我力气大,就该她留着我去?再说了,书里写的是我嫁你弟,你娶她,现在倒好,全乱套了!”她突然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反正我不管,要去一起去,要留一起留,不然我今天就拆了你家灶台!”
顾长峰赶紧打圆场:“姐,要不这样,我跟你去下乡挣工分,让哥留着护着乐瑜姐,这不正好?”他凑到林薇薇耳边小声说,“再说了,跟我下乡多好,没人管着,我还能天天给你摘野果子……”
林薇薇踹了他一脚,却没再反驳。顾长风则把温乐瑜往怀里带了带,掌心贴着她的后颈,暖意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别听她的,有我在,谁也不能逼你下乡。”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到她手里,“含着,甜的。”
温乐瑜捏着糖,感受着掌心的温热,突然觉得这错嫁好像也没那么糟。薇薇有顾长峰拌嘴逗乐,她有顾长风护着,就算前路有下乡的苦,好像也能扛过去。
这时顾母挎着篮子进来,看见屋里这阵仗,脸立刻沉了:“吵什么吵!乐瑜身子弱,禁不起你们折腾!长峰,你跟薇薇下午就去大队部报到,下乡的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她剜了温乐瑜一眼,“还有你,别以为嫁了老大就能偷懒,明天就把后院的猪喂了,不然没你饭吃!”
温乐瑜吓得往顾长风身后缩了缩,顾长风往前一步挡住她,语气平平却带着分量:“娘,乐瑜的活我包了。”他瞥了眼顾母手里的篮子,“再说,她是我媳妇,该疼着。”
顾母气得发抖:“你!你娶了媳妇忘了娘!”
“不敢忘,但媳妇也得护着。”顾长风把温乐瑜往炕里推了推,“你先歇着,我去处理。”
他转身出去的瞬间,林薇薇冲温乐瑜挤了挤眼,偷偷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温乐瑜看着手里的水果糖,突然握紧了拳头——不管书里写了什么结局,这一次,她要跟薇薇一起,把日子过出甜来。
顾长风很快回来,肩上多了道抓痕,却拎着个新布包:“娘那边我搞定了。”他把布包递给温乐瑜,“里面是红糖和鸡蛋,你补补身子。”他顿了顿,笨拙地笑了笑,“以后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温乐瑜抬头望进他眼里,那里没有书里写的冷漠,只有藏不住的暖意。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军装上,肩章的光晃得人眼花,她突然觉得,这乌龙的婚姻,或许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林薇薇和顾长峰吵吵嚷嚷地收拾行李去了,院里只剩下他俩。顾长风坐在炕边,帮她剥着橘子,动作慢得像在拆炸弹。温乐瑜咬着水果糖,看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轻声说:“其实……下乡也不是不行,我能吃苦的。”
顾长风抬头,眉头拧成结:“说了不用你去。”他把橘子瓣递到她嘴边,“你胆子小,风吹草动都怕,我舍不得。”
糖在嘴里化得黏黏的,温乐瑜的脸颊也跟着发烫。她突然想起书里写的顾长风结局——为了保护战友牺牲在边境。心里一紧,她伸手抓住他的袖口:“那你……也不能出事。”
顾长风愣住,随即低笑起来,笑声震得炕都发颤。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放心,我命硬着呢。还得留着命护你,看你把日子过甜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乐瑜看着他粗糙却安稳的手掌,突然觉得,不管是穿书还是错嫁,只要身边有他,有薇薇,再苦的日子,好像都能嚼出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