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被夕阳拉得很长，蝉鸣在干枯的树枝间有气无力地响着，像是在为这濒死的夏日送葬。林晚秋靠在老槐树下，看着家人疲惫的睡颜，心里却没多少睡意。
奶奶靠在林老实的肩上，呼吸微弱，花白的头发被汗水粘在额角，瘦得只剩一层皮的脸上满是沟壑。小石头蜷缩在王氏怀里，小嘴微微张着，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王氏搂着儿子，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却还时不时惊醒，看看身边的人是否都在。林老实坐在最外面，背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磨得发亮的锄头——那是他唯一能用来保护家人的武器。
这就是她穿越后的“家人”。没有血缘，却在这逃荒路上，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林晚秋轻轻叹了口气，悄悄起身，走到离家人稍远的地方，确保不会被人发现后，集中精神默念“进入空间”。眼前的景象一阵扭曲，下一秒，她便置身于那片雾气缭绕的小天地里。
空间里依旧是那片模样：五平方米的黑土地松软肥沃，散发着淡淡的泥土腥气；角落里的灵泉汩汩冒泡，清澈的泉水泛着细碎的蓝光，看得人心里发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气息，与外面的燥热干旱截然不同，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走到灵泉边，蹲下身，掬起一捧泉水。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驱散了身上的疲惫。她想起现代实验室里那些精密的检测仪器，忍不住笑了笑——现在，这口灵泉就是她最好的“检测仪”，无需任何设备，就能确定这水绝对安全可饮。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林晚秋这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啃了小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糠饼，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三颗指甲盖大小的土豆种子，表皮带着淡淡的土黄色，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湿润的泥土——这是她穿越前最后一次去乡下采样时，顺手揣在工作服口袋里的。当时只是觉得这品种的土豆抗病性强，想带回实验室做个基因序列分析，没想到现在竟成了救命的宝贝。
看着这三颗不起眼的种子，林晚秋的眼睛亮了起来。
土豆！
这东西耐旱、高产，适应能力极强，而且营养丰富，既能当主食，又能做菜。更重要的是，它的生长周期短，在现代也就三四个月，而空间面板上写着“植物生长速度为外界的10倍”——也就是说，在这里种下去，说不定一个月不到就能收获！
如果能种出土豆，不仅能解决家人的温饱，说不定还能攒下些口粮，应付接下来更艰难的路。
林晚秋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像是揣了只兴奋的兔子。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种子，走到黑土地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土壤。土很松，带着恰到好处的湿度，显然是经过特殊改良的，比她在现代见过的任何耕地都要肥沃。
“就看你的了。”她对着种子小声说，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许愿。
没有工具，她就用手挖。指尖插入松软的泥土，凉意顺着指缝钻进来，舒服得让她差点哼出声。她挖了三个浅浅的小坑，间距约莫半尺，刚好能让土豆幼苗有足够的生长空间。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把三颗种子放进去，一颗一个坑，像是在安放三个珍贵的希望。
盖土的时候，她特意用手把土压实，又轻轻拍了拍，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灵泉边，用手掬起泉水，一点点浇在种下种子的地方。她不敢浇太多，怕积水烂根，也不敢浇太少，怕不够种子发芽。
泉水渗入土壤，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是土地在贪婪地吮吸着甘霖。被泉水浇过的地方，土壤的颜色深了些，隐隐透出一丝生机。
林晚秋盯着那片土地，眼睛一眨不眨。她知道空间的时间流速快，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原本平整的土地上，就冒出了三颗嫩绿的小芽，顶着两片圆圆的子叶，怯生生地探出头来，像是在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真的长出来了！”林晚秋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小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这就是希望的味道啊。
她退出空间时，天色已经擦黑。逃荒的人们燃起了几堆篝火，跳动的火光映在每个人疲惫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有人在低声啜泣，有人在互相安慰，还有人在默默啃着难以下咽的干粮，整个营地弥漫着一股绝望又倔强的气息。
陆承宇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另一堆篝火旁，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星。他的身影在火光中被拉得很长，孤孤单单的，像一棵独自在荒野里生长的树。
林晚秋犹豫了一下，从王氏的包袱里翻出一块用布包着的东西——那是她下午偷偷用空间灵泉水泡软的糠饼，虽然依旧粗糙，却比干嚼时顺口多了。她走到陆承宇身边，轻轻把布包递过去。
“承宇大哥，还没吃吧？尝尝这个。”
陆承宇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动，照亮了他额角那道浅浅的疤痕，添了几分野性的温柔。
“不用。”他摇摇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布包上，“你们自己留着。”
“还有呢。”林晚秋把布包往他面前推了推，语气带着几分坚持，“今天多亏了你，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就当……就当谢礼了。”
她没说这饼是用灵泉水泡过的，只说是家里剩下的。在这缺粮的日子里，任何一点食物都珍贵得像黄金，她不想因为这点“特殊”，引起他不必要的怀疑。
陆承宇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终于接过布包，打开看了看。泡软的糠饼散发出淡淡的麦香，虽然依旧是粗粮，却比硬邦邦的干饼诱人多了。他抬头看了林晚秋一眼，见她眼神真诚，便没再多问，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谢谢。”他说，声音比白天柔和了些。
“不客气。”林晚秋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跳动的篝火。火焰“噼啪”地响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时而靠近，时而分开，像是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过了一会儿，陆承宇突然开口：“你们家……以前是种地的？”
林晚秋愣了一下，点点头：“嗯，我爹是个老把式，种了一辈子地。”
“看得出。”陆承宇说，目光望向远处黑暗中的田野，“他看土地的眼神，跟我看山林的眼神一样。”
林晚秋笑了。她知道他的意思——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热爱和敬畏。
“只是这灾年，再好的把式也没用。”陆承宇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地里长不出粮食，山林里也没了野兽，连溪水都干了……这日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林晚秋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是啊，这日子还能撑多久？就算有空间，有灵泉，有快速生长的土豆，可外面的世界依旧是一片焦土，逃荒的路还不知道有多长，她真的能带着全家走到南方，找到传说中的“有水有粮”的地方吗？
“总会好起来的。”林晚秋说，语气比她自己想象中坚定，“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
陆承宇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姑娘，会说出这么有力量的话。他没再反驳，只是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吃着手里的糠饼。
夜色渐深，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炭火。逃荒的人们大多睡了过去，只有偶尔响起的咳嗽声和梦呓，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晚秋回到家人身边，见他们睡得安稳，便放心地靠在树上，闭上眼睛。她没有真的睡着，而是集中精神，再次进入了空间。
空间里的时间流速果然快得惊人。不过几个小时，原本刚发芽的土豆幼苗，已经长到半尺高了，翠绿的叶子舒展着，茎秆挺拔，根系在黑土地里悄悄蔓延，看得人心里踏实。
林晚秋走到土地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叶子，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她又舀了些灵泉水，小心翼翼地浇在根部，看着水珠顺着土壤渗下去，被根系贪婪地吸收，心里充满了期待。
“快点长，快点长……”她小声念叨着，像是在对一个即将诞生的生命许愿，“长出大大的土豆，让大家都能吃饱饭。”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几颗土豆。这是她在这个陌生时代立足的底气，是带着家人活下去的希望，是对抗这残酷天灾的武器。
退出空间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林晚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见家人还没醒，便悄悄起身，想去附近找些能吃的野菜。原身的记忆里，这一带的山坡上有种叫“灰灰菜”的野菜，耐旱，生命力强，灾年里很多人靠它活命。
她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陆承宇。他背着柴刀，手里拿着一个麻布口袋，显然也是要去山里找吃的。
“我跟你一起去。”他说，语气不容置疑，“山里有野兽，两个人安全。”
林晚秋心里一暖，点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山林。晨曦透过干枯的树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承宇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像一只熟悉山林的猎豹，时不时停下来，观察着地上的脚印和树枝的动静。林晚秋跟在后面，仔细搜寻着野菜的踪迹，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过每一寸土地。
“这里有灰灰菜。”林晚秋蹲下身，指着一丛贴着地面生长的野菜。叶子呈卵形，边缘有锯齿，背面带着一层淡淡的白霜，正是原身记忆里的灰灰菜。
“能吃？”陆承宇走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怀疑。他是猎户，对野兽了如指掌，却对野菜不太熟悉。
“能吃，开水焯一下，凉拌或者煮粥都行，就是有点涩。”林晚秋一边说，一边熟练地采摘起来，“不过得多洗几遍，上面有灰，吃了容易闹肚子。”
陆承宇没说话，只是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采摘起来。他的手指粗壮有力，握惯了柴刀和弓箭，此刻捏着细嫩的野菜，显得有些不协调，好几次都把菜连根拔起。
林晚秋忍不住笑了：“不用连根拔，掐叶子就行，留着根，过几天还能再长。”
陆承宇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放慢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掐着叶子。阳光照在他认真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映得很长，竟有几分难得的温柔。
两人沉默地采摘着，偶尔有风吹过，带来山林里清新的气息，夹杂着野草和泥土的味道，让人暂时忘记了逃荒的艰难。
“对了，承宇大哥，你知道这附近有种叫‘马齿苋’的野菜吗？”林晚秋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叶子厚厚的，茎是红色的，开小黄花，能当菜吃，还能治拉肚子。”
陆承宇想了想，点点头：“见过，在溪边的石头缝里有。不过那东西性凉，吃多了不好。”
“适量吃没事，关键是能补充水分和维生素。”林晚秋说，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维生素”这词在这个时代太陌生了。
果然，陆承宇疑惑地看着她：“维生素？那是什么？”
林晚秋赶紧打圆场：“就是……就是对身体好的东西，吃了不容易生病。”
陆承宇没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采摘野菜。林晚秋松了口气，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说话要注意，不能暴露太多现代知识。
两人采了满满一麻布口袋的灰灰菜，又在陆承宇的指引下，找到了几丛能吃的野蘑菇和几颗酸涩的野果，才往回走。
回到营地时，家人已经醒了。王氏正焦急地在树下张望，看到林晚秋回来，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晚秋，你可回来了，吓死娘了。”
“娘，我们采了好多野菜。”林晚秋举起手里的口袋，笑着说。
王氏一看袋子里的灰灰菜，眼睛亮了：“这可是好东西！能顶好几天的口粮了！”
林老实也走过来，接过口袋，对陆承宇感激地说：“承宇兄弟，又麻烦你了。”
“应该的。”陆承宇摇摇头，把自己采的野蘑菇和野果递过去，“这些也一起煮了吧。”
“那怎么好意思……”王氏连忙摆手。
“都是逃荒的，分什么你的我的。”陆承宇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真诚。
王氏看了林晚秋一眼，见她点头，便接了过来：“那……多谢承宇兄弟了。”
大家分工合作，林老实负责生火，王氏和林晚秋清洗野菜，陆承宇则找了块平整的石头，用柴刀把野蘑菇切成小块。很快，一口破锅里就煮上了野菜蘑菇汤，虽然没有油盐，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饥肠辘辘的人们忍不住咽口水。
小石头趴在锅边，眼睛瞪得圆圆的：“娘，什么时候能好啊？我闻着好香。”
“快了快了，再煮一会儿就好。”王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眼神里满是慈爱。
林晚秋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她悄悄用意念从空间里取了一小勺灵泉水，趁人不注意，倒进锅里。灵泉水不仅能解渴，还能让食物的味道变得更好，更重要的是，它能杀菌消毒，让这锅野菜汤更安全。
果然，煮好的野菜汤比想象中好喝多了。灰灰菜的涩味被煮掉了，野蘑菇的鲜香融入汤里，虽然依旧清淡，却比干硬的糠饼爽口多了。小石头捧着一个破碗，喝得津津有味，小脸上沾满了汤汁，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花猫。
奶奶也喝了小半碗，精神好了不少，拉着林晚秋的手说：“晚秋啊，这汤真好喝，比咱家以前煮的菜粥还香。”
林晚秋笑了笑：“奶奶喜欢就多喝点，以后我再给您煮。”
陆承宇也捧着一碗汤，慢慢喝着。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沉稳的气度，眼神偶尔扫过林晚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总觉得，这家人自从林晚秋醒过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尤其是这汤，明明只是普通的野菜，却有种说不出的清甜，像是加了什么特殊的调料。
林晚秋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心里有些紧张，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喝汤。她知道，空间是她最大的秘密，绝不能轻易暴露，哪怕是对陆承宇这样值得信任的人。
吃完早饭，队伍继续赶路。林晚秋扶着奶奶，走在人群中，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空间里的土豆。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经过一上午的生长，它们又变成了什么样。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歇脚，她找了个借口钻进旁边的灌木丛，立刻进入空间。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喜地捂住了嘴——土豆已经长到一人高了！翠绿的藤蔓爬满了地面，叶片肥厚，上面还开着几朵白色的小花，像撒在绿毯上的星星。更让她激动的是，扒开表层的黑土，能看到藤蔓根部结着几个小小的土豆，虽然只有拇指大小，却圆滚滚的，透着新鲜的土黄色。
“太好了！”林晚秋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三天，这些土豆就能成熟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土盖好，又浇了些灵泉水，才依依不舍地退出空间。回到家人身边时，脸上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咋了晚秋？捡着钱了？”王氏笑着问。
“比捡钱还高兴。”林晚秋神秘地笑了笑，凑到王氏耳边小声说，“娘，过几天我给你个惊喜。”
王氏疑惑地看着她，却没多问，只是宠溺地笑了笑：“你这孩子。”
陆承宇坐在不远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看着林晚秋脸上那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明媚，驱散了逃荒路上的阴霾，心里竟也跟着轻松了些。他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但看着她笑，他觉得这枯燥的旅途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傍晚宿营时，林晚秋又偷偷进入空间。土豆的藤蔓上已经挂满了花苞，根部的土豆也长到拳头大小了，表皮光滑，带着淡淡的泥土香。她轻轻摸了摸，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又紧张又期待。
“再快点，再快点……”她对着土豆喃喃自语，像是在跟它们约定一个丰收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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