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天光刚透进窗棂,娇娇在拔步床上翻了个身,只觉浑身酸软。
昨夜的光景如潮水般涌来,魏珩往日素来温和,昨夜却似换了个人,指尖的力道、耳边的低语,都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炽热。她指尖攥着锦被,脸颊瞬间热了起来,连唤丫鬟进来梳妆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
磨蹭了许久,赶到老夫人的荣安堂时,已比往日晚了些。刚到廊下,便见魏二房的魏高氏抱着孩子站在阶前,一身胭脂色褙子衬得她气色极好。
见了娇娇,她远远便笑着上前,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嫂嫂今日倒来得巧,我还当自己今日算早的,没成想嫂嫂比我还急着给祖母请安。”
娇娇拢了拢衣袖,面上噙着淡淡的笑,语气却疏淡:“给祖母请安,本就该早些来候着,哪敢称‘急’?”
魏高氏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疏离,依旧凑上前,让怀里的孩子对着娇娇晃了晃小手:“你瞧彰儿,今早醒得早,一听说来见老祖宗,高兴得直拍手。”
说着便要伸手去拉娇娇的袖口,娇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恰好避开。
这时,武兴伯夫人带着嬷嬷从影壁后转出来,一身石青色锦袍衬得她面色愈发冷淡。
其实她从前待娇娇极亲厚,娇娇刚嫁进来时,端庄懂事,又会打理家事,也常拉着娇娇说体己话,府里的中馈也早早交了些给娇娇打理。
可自从二房有了子嗣,她盼孙心切,对娇娇的态度才渐渐冷了下来。此刻她瞥了娇娇一眼,眉头微蹙,却也没在魏高氏面前落儿媳的面子,只淡淡道:“既然都到了,便进去吧,别让老太太等久了。”
几人刚要抬脚,荣安堂的嬷嬷便掀帘出来,躬身道:“老夫人请各位夫人、娘子进内说话。”
武兴伯府如今只余下嫡亲三房同住,其余庶出子弟早已分府别居,可今日齐聚荣安堂,孙辈连同儿媳们也凑了七八人。
魏老夫人坐在上首的梨花木椅上,见众人进来,便笑着摆手:“都坐吧,今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们说说话。”
话音刚落,魏二夫人便笑着起身,让奶娘把孩子抱到跟前:“母亲您瞧,彰儿这几日又长了些,昨日还学会翻身了,丫鬟抱着他,他便一刻不停地扑腾,精神头足得很。”
魏老夫人顿时笑开了颜,伸手招奶娘上前:“快把我的重孙抱来让我瞧瞧。彰儿近日吃奶可还乖?”
奶娘恭敬回话:“回老夫人的话,小郎君近日食量越发大了,娘子怕奶不够,又添了位奶娘,如今每餐都吃得饱饱的。”
魏老夫人听得愈发欢喜,逗着孩子的小手笑道:“多吃才好,多吃才能长结实。”
一旁的魏三夫人见此情景,也笑着起身道:“母亲,还有件喜事要跟您说,昨日琰儿媳妇请了府医来诊脉,查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好好好!” 魏老夫人连拍了三下扶手,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快,去把我那对玉螽斯簪取来,给琦儿媳妇和琰儿媳妇各送一支,算是我给她们的贺礼。”
一旁的丫鬟连忙应声去了。魏二夫人眼珠一转,目光落在安静坐着的娇娇身上,笑着道:“母亲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大郎媳妇虽是还没怀上,可终归是咱们伯府的长媳,您也该给她备份礼,图个好彩头才是。”
魏高氏立刻附和:“是啊祖母,我那支玉簪也用不上,不如便让给嫂嫂吧,就当孙媳借花献佛,祝嫂嫂早日给伯府添个大胖小子。”
魏老夫人的笑容淡了淡,目光落在娇娇身上,神色复杂,她本是最中意这个长孙媳的,端庄持重,打理家事也井井有条,可成婚几载始终未有身孕,实在让她忧心。
沉吟片刻,她才道:“琦儿媳妇的玉簪你便自己留着吧。珩儿媳妇我也早有准备,去把那支犀角雕百子图梳取来,给珩儿媳妇送去。”
魏高氏垂首应下,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笑意。武兴伯夫人坐在一旁,看着这场面,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她既盼着娇娇能有孕,又心疼儿媳受这般隐晦的刁难,想起从前两人亲近的模样,更是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只能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掩饰面上的不悦。
娇娇面上依旧平静,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帕子,她何尝听不出魏二夫人与魏高氏的弦外之音,可在老夫人面前,也只能忍着。
又坐了约莫半个时辰,魏老夫人渐渐露出倦意,便摆手道:“我累了,你们也都回去吧,往后常来陪我说说话就好。”
众人起身告退,刚出荣安堂,魏二夫人便快步追上娇娇婆媳,笑着道:“母亲还是最疼大郎媳妇,那支犀角雕百子图梳,前年江南来的珍品,寻常可难得见着呢。”
娇娇淡淡道:“祖母素来公正,三弟妹也得了玉螽斯簪,都是祖母的心意。”
魏高氏跟在后面,笑吟吟道:“话是这么说,可祖母送百子梳,不就是盼着嫂嫂早日有孕嘛。我如今已有了彰儿,倒是不用盼这些了。”
她说着,眼神扫过娇娇,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若是大夫人真为珩哥哥寻了侧室,嫂嫂这长媳的位置,怕是……”
武兴伯夫人听得心烦,打断两人的话:“我晨起便有些不适,先回院歇息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带着嬷嬷走了,她近日私下里确实跟魏珩提过纳妾的事,可儿子次次都坚定回绝,此刻被魏高氏这般旁敲侧击,只觉得格外难堪。
娇娇对着魏二夫人屈膝行礼:“二婶,我也先回汀兰院了。” 说完便带着素心转身离开。
魏二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道:“倒会装模作样,没怀身孕还摆出长媳的架子。”
魏高氏冷笑一声:“她也就这点能耐了,等再过些日子,若大夫人真松了口给大哥纳侧室,看她还能不能这般平静。”
两人的话恰好被身后的魏三夫人听了去,她嘴角微扬,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一旁的魏周氏看了看婆母,又看了看走远的娇娇,指尖悄悄垂在身侧,眼神暗了暗,她虽刚嫁进来不久,却也瞧得出府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