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稳稳停在魏府门前,侍从刚掀开车帘,娇娇正扶着丫鬟的手准备下车,却见康宁忽然开口。
语气仍带着几分不放心:娇娇,等一下。 她说着,又仔细叮嘱,记着姨母的话,若是你婆母再提纳妾的事,你只听着,莫要置气。
真受了委屈,就派人来府里递个信,你娘和姨母给你做主。
娇娇停下脚步,回身对着车内敛衽行礼,声音轻快了些:姨母放心,我都省得。您和母亲路上慢些,莫要冒了寒气,仔细路上的薄冰。
福慧也在车里拍了拍她的手,目光里的担忧被娇娇眼底的光亮冲淡了些。直到娇娇转身走进魏府大门,两人才示意侍从驾车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福慧握着康宁的手,指尖带着手炉的余温,语气满是感激:多谢三妹妹了。
你近来忙着景明的婚事,里里外外操持,还特意抽时间陪娇娇去看诊,真是让你费心了。
康宁笑着摆手,指尖拂过袖口:二姐姐说这话是要同我生分?
娇娇自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事,我哪能不放在心上。不过是跑一趟竹林寺,算不得什么费心。
福慧听着这话,心里暖融融的,轻轻点了点头。车厢里静下来,只听得见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响,伴着窗外渐渐浓起来的暮色,格外舒心。
康宁刚回到柴府,还没来得及在暖阁里喝口热茶,景明就匆匆从外间走来。
他身着玄色箭袖劲装,腰间系着常用的鹿皮刀秋,站在廊下时身姿挺拔,唯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秋边缘,泄露出几分不自在:娘,明日我想给方好送些东西。
康宁抬眼看向他,见他这副反差模样,心里暗自好笑,往日里舞枪弄棒时利落得很,一涉及儿女情长就这般拘谨。
她端着青瓷茶盏,慢悠悠抿了一口,神色平静:婚前男女不可私自相见,这是祖宗规矩。若是让你祖母知道了,定要拉着你唠叨半日。
景明摸了摸鼻子,连忙解释:我知道规矩,我不见她。
前几日寻到一幅前朝雷氏造的古琴,想着送过去给她,让她的丫鬟传话便是,我只在府外等着。
康宁见他说得诚恳,又瞧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期待,便挥了挥手:知道了,明日让侍从仔细些送过去,别闹出什么动静。
景明喜滋滋地应了声,转身就往外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康宁刚准备回房洗漱,就见景昭又从另一边廊下走来,他比景明更显扭捏,双手背在身后,耳尖悄悄泛红:娘,明日我想带妙仪去樊楼吃酒,你帮我同京夫人说一声呗。
康宁停下脚步,挑眉看他:你自己同京夫人说便是,又不是什么难事,还要我传话?
景昭蹭了蹭鞋尖,声音低了些:京夫人最是讲究规矩,说我们快要成婚了,不让我私下见妙仪。
我怕我去说,她不肯应,娘你去说,她总该给些面子。
康宁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合着她成了两个儿子的传话筒?
但看着儿子那副期待又局促的模样,终究没说什么,转身就往回走,只留下一句:我知道了,明日我同京夫人说。
景昭看着母亲的背影,挠了挠头,心里犯嘀咕:母亲这是怎的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没了兴致?
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缘由,索性不再纠结,转身回房盘算起来,明日樊楼的菜要提前订,吃完后还能去城西的画舫看看雪景,定要让她开心些。
康宁回到房里,丫鬟正伺候着卸下发间的金步摇,刚换上家常的素色褙子,柴安就从外间回来了。
他脱下沾了寒气的玄色披风递给丫鬟,走到暖炉边坐下,伸手拢了拢炉火,语气带着关切:今日陪娇娇去竹林寺,那老医师怎么说?她的身子可有大碍?
康宁挨着他坐下,将老医师的话一一告知:医师说娇娇身子底子不弱,就是思虑过重。开了个温和的方子,让她每日煎服,再配上些食疗,多散散心便是。
说着,她又想起方才两个儿子的事,忍不住吐槽:你是没瞧见,我刚回来,景明就来说要给方好送琴。
景昭又来说要带妙仪去樊楼,还都要我帮他们传话,真是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一样让人操心。
柴安听着她的话,眼底满是笑意,伸手从身后轻轻搂住她,语气带着几分打趣:等将来有了孙儿,你怕是要更操心了。
咱们有两个儿子,说不定将来他们还能给你生四个孙儿呢,景明和景昭是双生,保不准以后还能再生两对双生儿。
康宁一听这话,顿时一脸惊恐地转头看他:不是吧?四个孙儿?要是再加上几个孙女,那家里岂不是要被一群小娃子闹翻天?
柴安两手一摊,故意逗她:这可说不准,双生儿的事,谁能预料呢。
康宁一想到将来一群孩子围着她,一口一个叫着,吵得她连喝口茶都不得清净,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柴安看着她这副模样,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何至于此?真有了孙儿,不是还有我吗?再不济,还有母亲帮着照看呢。
康宁伸手捅了捅他的腰,语气带着嗔怪:你可别嚯嚯你娘了,她都一把年纪了,哪经得起一群孩子折腾。
柴安听着她的话,笑意更深,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手背:“你呀,就是想太多。
咱们柴府又不是寻常人家,孩子生下来,自有乳母喂奶、教养嬷嬷教规矩,便是衣食住行,亦有专人伺候。
哪用得着你事事亲力亲为?你呀,不过是闲暇时去暖阁瞧上一眼,陪他们说两句话,算不得折腾。”
康宁撇了撇嘴,却也知道柴安说得在理,只是嘴上仍不服软:“话是这么说,可那也是我孙儿孙女,我能不操心吗?
万一哪个受了委屈,哪个闹着不肯吃饭,我这心里能踏实?”
柴安看着她满脸无奈却又藏着几分期待的模样,心里更觉好笑,她怕是忘了,自己当年养景明景昭时。
虽也操心,却也没这般 “杞人忧天”,如今倒是越活越像个寻常盼孙的妇人了。
只是他没点破,偏就爱看她这副鲜活模样,伸手将她搂得更紧些,语气温柔:“放心,真到了那时候,有我呢,定不让你一个人操心。”
窗外的月光透过花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炉里的银骨炭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满是寻常夫妻间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