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总算到了个像样的地方了!”
“听说这漠原镇不收入镇钱呢!”
“真的假的?还有这等好事?”
“千真万确!”
“我表舅家的邻居的哥哥前阵子逃过来说的!”
“进了镇里,官府还给安排活儿干,一天管一顿饱饭,还有大通铺睡呢!”
“虽然干活累点,但总比在外面饿死冻死强啊!”
“哎呀!那敢情好!不枉我们千辛万苦跑到这漠北来!”
流民们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仿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凌笃玉心中微动,这漠原镇的治理方式,倒是有些特别,和她去过的那些城镇都不一样。
排队的过程缓慢而煎熬。
凌笃玉能感觉到守镇士兵审视的目光一次次扫过人群,她尽量缩着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不起眼。
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轮到了她。
通关放行的士兵是个一脸正气的年轻人,打量了她几眼,语气还算平和:
“哪儿来的?一个人?进城做什么?”他看凌笃玉是个满身脏污的乡下小丫头,戒备心并不太重。
凌笃玉怯生生地抬头,又迅速低下,声音细若游丝:
“回……回军爷,俺娘和我来镇里投奔表姑婆….俺娘在路上就不在了….俺现在就一个人…”她报上了之前想好的说辞,卢家村是真实存在的,足够偏远,难以查证。
“表姑婆?住哪儿?”士兵随口又问。
“俺……俺只知道在镇子里,具体……具体地方,俺娘临了前说到了衙门登记,官老爷会帮俺找……”凌笃玉故意说得含糊不清,符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迷路求助的形象。
士兵皱了皱眉,看她实在不像有什么威胁,挥挥手:
“行了行了,进去吧!记住,进城后赶紧去镇衙登记报备!不然被巡街的抓到了,可没好果子吃!”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凌笃玉连连鞠躬,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赶紧小跑着通过了镇门。
然而,凌笃玉并没有注意到,旁边另一个年纪稍长眼神精明的守卫,在她通过时,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这守卫名叫老驴子,是这漠原镇守军里的一个老兵油子。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抱着长枪,实则心里已经转了几个弯。
“独身一人?从南边走到这儿?”
“卢家村……没听说过。”
“这兵荒马乱的,一个黄毛丫头能全须全尾地走到漠原镇?”老驴子心里嘀咕着。
就在不久之前他刚通过特殊渠道,接到了一封来自都城的密信,信里有模糊的画像和丰厚的悬赏,要求留意一个可能北逃的年轻孤女。
虽然画像粗糙,特征不明显,但“独身”“年轻”,“从南边来”这几个要素,让老驴子顿时留了心。
“宁杀错,勿放过。万一真是条大鱼呢?”
贪念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滋生。
老驴子不动声色地等凌笃玉走远了些,悄悄拉过旁边一个同样被他拉下水的兄弟赵葫芦低声吩咐:
“葫芦,看见刚才进去那个小丫头没?”
“跟上去,瞧瞧她在哪儿落脚,机灵点,别跟太紧,那要真是画像上的人,可不是善茬,你一个人对付不了。”
“摸清地方就行,我这就去找刘爷报信儿!”
赵葫芦会意,点点头,装作闲逛的样子,远远吊在了凌笃玉身后。
老驴子则捂着肚子,对同伴嚷嚷:
“哎哟,肚子疼,我去趟茅房,你们盯着点!”
说完,一溜烟往镇子里跑去,他得尽快把消息传递给他的上级….
镇上一个颇有势力的地下帮派头目刘霸天,如果真是目标,那赏钱够他快活半辈子了!
如果不是,也无所谓,不过是跑趟腿的事。
这一切,刚刚进城的凌笃玉似乎毫无察觉。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镇子。
街道不算宽敞,铺着碎石,两旁是低矮的木屋,偶尔有几间像样的砖瓦店铺。
行人大多面带风霜,衣着朴素,但神色间却有一种在流民身上看不到的安定感。
街上还有推着小车叫卖的小贩,有赶着驮货牲口的商人,虽然谈不上繁华,却充满了生活气息。
连续几天靠野果充饥,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食物香味,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凌笃玉看到巷子口有一个支着棚子的小面摊,一口大锅里翻滚着乳白色的骨头汤,香气扑鼻。
她走过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低声道:
“老板,一碗汤面。”
“好嘞!一碗汤面!”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手脚麻利地下面,捞面,撒上葱花,最后浇上滚烫的骨头汤。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面前,清汤白面,几点翠绿的葱花浮在汤上,简单却诱人。
凌笃玉拿起筷子,小口尝了一下,面条爽滑弹牙,汤头鲜香醇厚,简单的调味却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
她吃得很快,却并不粗鲁,一碗下肚,空荡荡的胃里终于有了暖意。
“老板,再来一碗。”凌笃玉轻声说。
摊主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小丫头看着瘦小,胃口倒不小!
于是他又下了一碗。
凌笃玉慢慢吃着第二碗面,状似无意地和摊主搭话:
“老板,您这面真好吃。镇子里……一直都这么太平吗?”
摊主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叹道:
“唉…这世道,哪有什么真正的太平。也就是咱们的萧将军治军严,又肯给流民一条活路,这才比其他地方强点。”
“小丫头,你是一个人来的?”
“嗯,来找亲戚。”凌笃玉含糊道,“老板,您知道镇衙在哪边吗?还有……青巷怎么走?”
青巷是她刚才听旁边食客闲聊时提到的,是镇里穷苦人聚居的地方,鱼龙混杂,适合藏身。
摊主给她指了路,又好心提醒:
“去了镇衙登个记就好,他们会给你安排活儿。青巷那边……乱得很,你一个小丫头,尽量别往那儿凑。”
“谢谢老板。”凌笃玉用她仅剩的几枚铜钱付了钱。
吃了面,身上暖和了,脑子也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