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大漠风沙的粗砺感仿佛还留在脸颊。
马车载着满身仆仆风尘、却眼神格外明亮的四人,终于驶回了熟悉的城门。
休憩的时光即将结束,林芷在歇业贴旁添上了“明日照常营业”几个字。
“哎呀,可算回来了!”墨竹跳下车,使劲跺了跺脚,“还是咱们上京的地界舒坦!”
锦书深吸了一口带着桂花甜香的空气,手却习惯性地往腰间摸:“回来了就好。明儿开门,得赶紧把这几天的账……”
她的话戛然而止——腰间那个装着账本和炭笔的小布囊不见了!
“找这个?”林芷晃了晃手里那个眼熟的布囊,微微一笑,“今晚只赏灯,不算账。”
锦书瞪大眼睛:“林妹妹!这……”
“听姑娘的吧!”冬梅难得地帮腔,还一把挽住锦书胳膊,“锦书姐,今晚你就当一回甩手掌柜!”
墨竹也笑嘻嘻地凑过来:“对嘛锦书姐!灯会多热闹啊,抱着账本多扫兴!走走走!”
拗不过三双眼睛,锦书无奈地笑了,任由冬梅拉着她走,只是眼神还忍不住往林芷手里的布囊瞟:“那……那账本可别弄丢了……”
“放心。”林芷把布囊收进袖袋,“丢不了。”
冬梅宝贝地抱着她从沙漠带回来的那个骆驼刺皮小篓:“这篓子结实,回去洗刷干净,正好装点新收的苦参籽儿,省的潮气。”
墨竹眼睛亮亮的,挽住锦书的手臂就往外拖,“锦书姐快走!听说今年灯会还有西域来的杂耍班子呢!”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城西游园早已是灯海人潮。
千姿百态的彩灯流光溢彩,将夜空映得如同白昼。
锦鲤灯在树梢摆尾,仙鹤灯振翅欲飞,巨大的楼阁灯船在湖面巡游,引来阵阵欢呼。
墨竹像条撒欢的小鱼,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兴奋地指指点点:“快看!走马灯!画的是八仙过海!”
“哇!那盏荷花灯真大!花瓣还会动呢!”
空气中除了桂花香,还弥漫着各种诱香,还弥漫着各种诱人的小食香气。
“糖画!吹糖人!”墨竹像只快乐的小鸟,拉着冬梅就冲到一个摊位前。
摊主是个巧手老汉,舀起一勺金黄的糖稀,手腕翻飞,几下就吹出一个惟妙惟肖的胖兔子,插胖兔子,插在草靶子上。
“老伯,给我吹个小药杵!”冬梅看得手痒。
“好嘞!”老汉应着,几息功夫,一根小巧玲珑、连捣头都活灵活现的糖药杵就成了。
“像!真像!”冬梅喜滋滋地接过。
墨竹则要了个振翅的仙鹤糖画,舍不得吃,举着看。
锦书被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吸引。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壳,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锦书姑娘?是芷兰堂的锦书姑娘吗?”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
锦书回头,只见一个穿着体面的妇人带着个穿着体面的妇人带着个半大男孩,正是李员外家的管事娘子和她家那个曾经厌食体弱、被芷兰八珍粥调养好的小栓子。
“真是您!”管事娘子拉着栓子上前,“栓子,快问锦书姐姐好!”
栓子小脸红润,声音响亮:“锦书姐姐好!林大夫好!”他看见了后面的林芷。
“栓子长高了,也壮实了!”锦书笑着摸摸他的头。
“托您和林大夫的福!那八珍粥真是养人!”管事娘子感激道,又指着糖葫芦,“快,给姐姐们一人拿一串最大的!”
“使不得使不得!”锦书连忙摆手。
“要的要的!”管事娘子已经麻利地付了钱,把四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塞到她们手里,
“一点心意!祝芷兰堂生意兴隆,灯火长明!”说着就带着栓子汇入了人流。
锦书捏着糖葫芦,看着母子俩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身边同样拿着糖葫芦、笑容满面的姐妹们,心里那点对账本的惦记,忽然就淡了,涌上一股暖流。
“真甜!”墨竹舔了一口糖壳,满足地眯起眼糖壳,满足地眯起眼。
“嗯,山楂也新鲜。”林芷尝了一颗。
冬梅则小心地舔了舔她的糖药杵:“嗯,是麦芽糖的味儿!”
随着人流走到一处开阔地,正逢烟花一处开阔地,正逢烟花在夜空炸响!火树银花,绚烂夺目,点亮了每一张仰望的笑脸。
“娘……娘您看!”一个激动又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只见胡秀才娘子扶着一位白发老妪,正指着天上最大的一朵烟花。
那老妪,正是当初咳喘得厉害,用了芷兰堂“平愈膏”才好转的胡家阿婆!
“胡家嫂子!阿婆!”墨竹嘴快,立刻招呼竹嘴快,立刻招呼。
“哎哟!是林大夫!锦书姑娘!冬梅姑娘!墨竹姑娘!”
胡秀才娘子又惊又喜,连忙扶着阿婆过来,“阿婆,您看谁来了?”
胡阿婆眼神亮了很多,拉着林芷的手:“林大夫啊……老婆子能出来看灯,多亏了您的药膏!这烟花……真亮堂啊!”
“阿婆身子硬朗了,比什么都好。”林芷笑着反握老人的手。
寒暄几句,胡家婆媳怕人多挤着,先告辞了。
锦书看着她们相互搀扶、慢慢走远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手里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酸甜的滋味仿佛一直渗进了心里。
这人间烟火,这被她们用双手和药石温暖过的生命,或许就是算盘珠子之外,最值得珍视的“账”。
灯会散场,喧嚣渐歇。
归途上,墨竹一手举着快化完的糖鹤,一手拿着光秃秃的竹签。
冬梅意犹未尽地舔着最后一点糖药杵的尾巴。
锦书则脚步轻快,再不提账本的事。
回到芷兰堂后院,墨竹立刻点上买的小药杵糖画(只剩棍了)和仙鹤糖画(翅膀尖没了):“看!咱们芷兰堂的糖灯!”
冬梅把舔得干干净净的糖棍也插在窗台上:“留着,下回熬糖膏当引子。”
锦书则拿出袖袋里的账本——林芷早已还给了她。她没有翻开,而是拿起炭笔,在封皮内页上,端端正正写下几个字:
“灯会烟火暖,人间情意长。”
林芷看着灯光下姐妹们轻松的笑脸,还有窗台上那几根残留着甜味的竹签棍儿。
明日,捣药声将照常响起。但那灯火中尝过的甜,看过的笑,握过的暖,已如不灭的星火,融入了她们前行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