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薄家沟的清晨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预示着寒冬的脚步日益临近。村尾的小院里,夏小雨刚给薄夏喂完一碗加了空间泉水的米糊,小家伙吃得心满意足,正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试图去抓从窗棂透进来的一缕阳光,嘴里发出欢快的咿呀声。
夏小雨收拾着碗勺,心中盘算着今日的安排:上午去队里参加冬季积肥的动员会,下午将之前染好的几块土布交给强子,顺便换些过冬需要的棉花和灯油。日子虽然清贫,却在她的精心打理下,过得有条不紊,充满盼头。
然而,这份宁静,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带着哭腔的喧哗猛地打破了。
声音来自薄家老宅的方向,起初是隐约的哭喊,随即变得清晰而尖锐,夹杂着慌乱的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出大事了!”
“斯荣!我的儿啊!这可怎么办啊!”
“快!快去请张队长!”
这不同寻常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不少人探出头来张望,低声议论着。
夏小雨抱着薄夏走到院门口,蹙眉望向老宅的方向。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薄斯荣,薄家老大,今年开春后就跟人去邻省的建筑工地打工了,许久没有消息。
很快,确切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伴随着王秀英撕心裂肺的哭嚎,传遍了整个村子——薄斯荣在工地上突发急病,昏迷不醒,被送进了城里的医院,医生诊断是脑子里长了东西,急需开刀手术,否则性命难保。工地那边垫付了部分医药费,但后续高昂的手术费和住院费,对方表示无力承担,让家属尽快想办法筹钱。
消息传到薄家,无异于晴天霹雳。
王秀英当场就瘫软在地,拍着大腿嚎啕痛哭,几乎背过气去。薄根生握着旱烟杆的手抖得厉害,脸色灰败,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薄斯华和赵杏花也慌了神,围着王秀英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院子里乱成一团。
“钱!钱啊!那么多钱,上哪儿去弄啊!”王秀英醒过神来,抓住薄斯华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声音凄厉而绝望,“就是砸锅卖铁,把房子卖了,也凑不齐啊!我的斯荣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薄家老宅的每一个人。在这个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一笔巨额的手术费,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农村家庭。
就在这极度的慌乱与绝望中,王秀英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猛地亮起了一丝诡异的光。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倏地越过混乱的庭院,投向了村尾的方向。
钱……钱!
她猛地想起了夏小雨。那个如今是“劳动模范”、据说很能赚钱的媳妇!老三薄斯年每月寄回来的津贴,大部分肯定都落在了她手里!还有她那些神神秘秘的“门路”……她手里一定有钱!肯定有!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瞬间压过了其他所有思绪。长子性命垂危,此刻,任何一根可能的救命稻草,她都要死死抓住!
“他爹!走!去找小雨!”王秀英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裳,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薄根生,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她是薄家的媳妇!斯荣是她大哥!如今大哥有难,她不能见死不救!她手里肯定有钱!还有斯年的津贴!”
薄根生被她扯得一个踉跄,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挣扎。他何尝不知道去找夏小雨开这个口有多难堪?以往他们对这个儿媳是何等刻薄?分家时又是何等苛刻?如今……
“还愣着干什么?!那是你儿子!你亲儿子的命啊!”王秀英见他犹豫,尖声哭骂起来,力气大得惊人,几乎是将薄根生拖着往外走。
薄斯华和赵杏花对视一眼,也默默跟在了后面。此时此刻,他们也毫无办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渺茫的可能上。
一行人,带着一身狼狈和绝望的气息,脚步踉跄却又目标明确地,直扑村尾那间孤零零的小院。
夏小雨刚把薄夏放进自制的木头小推车里,准备去队部开会,就听见院外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王秀英那带着哭腔的、近乎破音的呼喊:
“小雨!小雨!开门哪!救命啊!”
夏小雨心下一沉,预感成真。她稳了稳心神,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篱笆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外面那一张张惊慌失措、又带着某种贪婪期盼的脸。
“妈,爹,二哥二嫂,出什么事了?”她隔着篱笆,语气平静地问道。
“小雨!快开门!你大哥……你大哥斯荣在城里病得快不行了!要开刀,要好多钱!救命钱啊!”王秀英扑到篱笆门上,双手死死抓着竹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音嘶哑,“小雨,我知道你有本事,你有钱!你救救你大哥!他是薄家的长子,是斯年的大哥,也是你的大哥啊!咱们血脉相连,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啊!”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半是哀求,半是胁迫,将“血脉亲情”这顶大帽子,死死地扣了下来。薄根生站在她身后,嘴唇哆嗦着,终究还是艰难地开了口,声音苍老而沙哑:“小雨……爹……爹知道以前对不住你……可这次,人命关天……你看在……看在孩子的份上……”
薄斯华和赵杏花也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希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道德绑架。
夏小雨站在门内,看着门外这混乱而悲切的一幕,怀中推车里的薄夏似乎被这阵仗吓到,扁了扁嘴,小声地抽泣起来。
危机,如同乌云压顶,骤然降临。而风暴的中心,赫然指向了她和她那点辛苦积攒的、准备用于她和薄夏未来的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