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规则组的冷漠
林夏站在规则中心的玻璃门前时，手心的汗把那张“放宽稳定期限制建议”的纸洇出了一圈皱痕。门是自动感应的，滑开时带起一阵消毒水的味道，和医院走廊里的气息如出一辙。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前台后坐着个穿制服的女人，正低头用计算器敲打着什么，键盘声清脆得像冰碴落地。
“您好，我要提交建议。”林夏把纸递过去，声音有些发紧。她的规则手环突然“嘀”地响了一声——刚才来的路上，她偷偷喝了半瓶米汤，现在屏幕上正跳着“稳定期热量超标0.5%”的警告。
女人头也没抬，接过纸扫了一眼，随手丢进旁边标着“异议处理”的铁盒里，盒子已经快满了，纸页露在外面，像一堆被弃置的枯叶。“还有事吗？”她的指甲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敲击键盘的动作没停，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像是在统计什么。
“我想知道，这些建议会被……”
“统一处理。”女人终于抬头，眼神落在林夏的手环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稳定期体重波动超过1%的，建议不予采纳。”她指了指墙上的电子屏，上面正播放着规则宣传片：“个体服从集体，稳定高于一切——规则日三周年纪念”。
林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屏幕，画面里是规则组的工作人员在分发营养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关怀”的笑。她突然想起幻想里的场景：这里的人会认真记录每条建议，积分排行榜就挂在大厅中央，最上面写着“采纳建议：张凯爸 300分”。可现实中，连个意见箱都没有，只有那个冰冷的铁盒。
“你们就不看看内容吗？”林夏的声音提高了些，“稳定期已经饿死三个人了！赵爷爷摔断了腿，张凯爸在IcU……”
“数据显示，稳定期死亡率低于0.3%，在合理范围。”女人打断她，调出一份报表推到林夏面前，“20-50岁群体减重完成率98.7%，稳定期体重达标率82%，这说明规则运行良好。”报表上的数字密密麻麻，却没有一个名字，没有一张具体的脸。
林夏的目光落在报表角落的小字上：“体重过低强制收容名单（本周）”，后面跟着一串编号，她认出其中几个——是赵爷爷、小李，还有对门那个总给她送饼干的阿姨。
“他们不是数字！”林夏的声音发颤，“是活生生的人！”
女人终于停下敲击键盘的手，起身拉开身后的百叶窗。窗外是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十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正排着队称重，每个人都瘦得脱形，规则巡逻队的人拿着电棍站在旁边，有人体重秤显示“不达标”，立刻被架着往另一栋楼走，那栋楼的窗户全被涂黑了，像个巨大的铁盒子。
“看到了吗？”女人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就是不遵守规则的代价。”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打印纸，递到林夏面前，上面印着一行黑体字：“个体不适不影响规则执行，扰乱秩序者将处以额外10斤减重。”末尾盖着鲜红的章，和她指甲的颜色一样刺眼。
林夏捏着那张纸，指节泛白。她突然注意到女人的制服袖口别着个徽章，上面刻着“规则监察三级”，而她的手腕上——没有规则手环。
“你们不受规则限制？”
女人笑了，这次的笑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规则是为了维护秩序，制定规则的人，不需要被规则束缚。”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牛奶，当着林夏的面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动作在林夏眼里格外刺眼——稳定期禁止饮用任何乳制品，这是写在规则第一条的禁令。
大厅里的广播突然响起：“紧急通知：编号734（小李）、892（赵爷爷）稳定期体重持续不达标，触发强制减重，即刻执行。”
林夏猛地回头，看见窗外的巡逻队正把一个瘦弱的身影往称重台拖，是小李。他的裤子还是那么大，麻绳在风中散开，像条绝望的尾巴。
“你们这是谋杀！”林夏抓起铁盒里的纸，想砸过去，却被冲过来的保安按住了胳膊。手环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这次是“扰乱秩序”的红色警报。
“追加10斤减重，记录在案。”女人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抬头看着被拖出去的林夏，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件物品，“下次再提建议，就不是10斤了。”
玻璃门在身后滑上，隔绝了大厅里的键盘声。林夏站在台阶上，看着规则中心的楼顶——那里有个巨大的显示屏，正循环播放着“稳定期体重达标率99%”的虚假数据。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她突然想起赵爷爷的拐杖、张凯爸口袋里的馒头、小李散开的麻绳，这些东西在规则组的报表里，大概只是“0.3%”里的一个小数点。
她把那张“处理结果”揉成一团，塞进外套口袋。口袋里还藏着半块红薯干，是王奶奶昨天偷偷塞给她的。林夏攥紧了那点微薄的热量，转身往医院走——张凯说他爸今天醒了，她要去告诉他，规则组不是没看到痛苦，是根本不在乎。
路过社区公告栏时，新贴的通知上写着：“规则中心新增‘异议快速处理通道’，需用3个月稳定期合规记录兑换。”林夏看着那行字，突然笑出了声。原来连“提建议的资格”，都成了规则用来筛选“顺民”的工具。
雪越下越大，落在规则中心的玻璃幕墙上，很快就化成了水，像一道道无声的泪。可这栋楼里的人，大概永远都不会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