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医院的反抗
林夏攥着小陈托人送来的纸条，站在社区医院后门的阴影里。纸条上的字迹被汗水洇得发皱，却仍能看清那句“营养站在302病房杂物间，每晚八点”。晚风卷着消毒水的气味扑过来，让她想起上周在规则中心销毁的那些档案——赵爷爷的方案上还沾着咖啡渍，她自己的建议里夹着片干枯的野菊，都是被规则组判定为“违规”的证据。
“吱呀”一声，后门被推开条缝，一个穿护士服的姑娘探出头，眼里的红血丝比手环的警报灯还醒目：“是林夏吗？陈姐说你会来。”
她是小陈的同事小周，说话时总往走廊瞟，声音压得像蚊子哼。跟着她穿过弥漫着药水味的走廊，林夏发现每间病房的门都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302病房在走廊尽头，门上贴着“隔离观察”的封条，小周却熟练地撕掉封条背面的胶，轻轻推开：“杂物间在里面，陈姐……她刚走。”
杂物间堆满了废弃的输液瓶和纸箱，墙角却藏着个矮柜，柜门上贴着张泛黄的《营养膳食指南》——正是林夏曾提交的那份建议，被划了无数红叉，却被人小心地塑封起来。小陈躺在柜后的行军床上，脸色白得像张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昨天巡逻队突袭时，陈姐把最后一袋营养剂塞进我怀里，自己被他们拖走了。”小周的声音开始发颤，“他们说她‘违规调配’，当场追加了10斤减重额度……你看她的手环。”
林夏凑近才看清，小陈的手腕上，手环屏幕红得刺眼，上面跳动着“当前体重38公斤，较标准值低12公斤”的字样。稳定期的标准体重线是50公斤，这意味着小陈的身体已经在崩溃边缘——就像规则中心档案里那些被红笔圈出的名字，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被饥饿啃噬的骨头。
“她总说，规则组扔的过期营养剂，其实只是过了最佳食用期，煮煮还能喝。”小周打开矮柜，里面整齐码着十几个玻璃瓶，瓶身贴着“维生素b”“葡萄糖”的标签，细看却能发现瓶盖都有被撬开的痕迹，“这些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混着野菜煮汤，至少能让患者多撑两天。”
林夏拿起一瓶，瓶底沉着层暗绿色的渣——是灰灰菜，她小时候在乡下挖过，有毒性，必须用沸水焯过才能吃。“你们就用这个……”
“总比喝医院的‘营养糊’强。”小周苦笑，指了指门外，“医院的配餐是规则组统一发的，每碗只有300大卡，里面全是麦麸和锯末，吃多了拉不出屎。上周三床的大爷就是吃那个，便秘引起了肠穿孔，没撑过稳定期。”
正说着，走廊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小周瞬间把矮柜推回原位，将林夏塞进纸箱堆里。透过缝隙，林夏看见两个穿黑制服的巡逻队员走进来，手里的电棍在墙上划出刺耳的声响：“302的隔离期到了，把人拖去强制减重室。”
他们拽起小陈的胳膊时，她突然睁开眼，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床沿，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别碰……那些瓶子……” 巡逻队员不耐烦地踹了床脚一脚，行军床翻倒在地，小陈像片叶子似的摔在地上，手环发出尖锐的警报——“体重低于临界值，触发紧急减重程序”。
林夏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指甲掐进掌心。直到巡逻队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从纸箱里爬出来，发现手心的血滴在《营养膳食指南》的封面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
“陈姐说，这指南是你写的。”小周捡起地上的册子，指尖抚过那些红叉，“她说你懂怎么配餐，能让大家活得久一点。” 她从柜子深处掏出个笔记本，里面记满了患者的体重和食量：“这是我们偷偷测的，稳定期每天至少要800大卡才能活，可规则组只给500。”
林夏翻到最后一页，看见小陈的字迹：“若我出事，让林夏带大家去找城东的老磨坊，那里有没被没收的粗粮。” 墨迹很深，像是写了很多遍，纸页边缘都磨破了。
“她知道自己撑不过去。”林夏的声音有点发僵，“你们收拾东西，今晚就走。我去引开巡逻队。”
小周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陈姐说你总爱幻想，以为规则能改……但这里不是你的幻想。”她拉开抽屉，露出里面的针管和几瓶透明液体，“这是我们从废弃诊所找到的肾上腺素，巡逻队再来，我们就用这个。” 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稳定期饿不死人，饿死的都是信了规则的人。”
林夏看着那些针管，突然想起赵爷爷说过的话：“医院本该是救人的地方，现在却成了规则组筛选尸体的筛子。” 她摸出藏在口袋里的芯片——阿杰给的破解程序，原本是想用来修改手环数据，此刻却觉得分量重得像块铁。
“八点整，我在医院门口放信号。”林夏把芯片塞进小周手里，“这个能让手环暂时失灵，你们趁乱从后门走，去老磨坊等我。”
小周接过芯片，突然跪下来磕了个头，额角撞在地上发出闷响：“求你……别像陈姐那样。”
林夏没回答，转身走出杂物间。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照在那些虚掩的病房门上，像一排沉默的嘴。她走到护士站，拿起座机拨通了规则中心的电话，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我要举报，302病房有人违规储存食物。”
挂了电话，她靠在墙上，看着手环屏幕上自己的体重——52公斤，刚好踩在稳定期的合格线上。可这数字背后，是小陈正在减重室里被强制抽走最后一丝力气，是小周他们藏在纸箱里的野菜汤，是无数个像赵爷爷一样，被规则一口口啃噬掉的生命。
八点整，医院门口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林夏点燃了早就备好的干草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巡逻队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却转身往减重室跑，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被血染红的《营养膳食指南》。
她要去接小陈，哪怕只是……最后一程。
杂物间里，小周看着手环上突然消失的警报信号，对身后十几个患者低声说：“走。” 他们抱着装满野菜和营养剂的纸箱，像一群被惊动的蚂蚁，钻进医院后门的黑暗里。矮柜上，那本《营养膳食指南》还摊开着，风从窗口钻进来，掀动纸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