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日后御极天下的东宫太子,焉有人敢着这般服色出入宫廷?
召来太常寺中人一问,果然此人便是当今太子杜予初。
本来这位太子常年在朝中观政、东宫养识,为一国储君,但当今天子近日以来龙体欠佳,眼看着祭天大典将至,便令太子代为祭天。
此时便是太子奉旨驾临大典,提前熟悉仪程,预备当日祭天的时候不出错漏。
本来祭天之事,天子若因病不能来,太子代祭理所当然,路宁熟读经典,也不以为异。
只是听到龙体欠佳几个字,不免抬头看了看宫中的天子龙气,眉头略微一皱。
那皇宫之中的龙气虽然衰落了一些,显然天子身体确实抱恙,但看气象也不至于连祭天大典都来不了。
随即眉头便自舒展,天子如今也有五六十岁年纪,在凡人来看已然年齿甚高,加上政务繁忙,让太子代祭也在情理之中。
太子骤得重任,驾临祭天殿,心情也甚是高兴。
往年祭天,或者别的什么大典祭祀之类,他身为太子都要坐镇东宫,或者率领百官在外替天子助祷,今日却是站在祭天殿正中,感觉自然不同。
待到太常寺的官员将祭礼等事奏对已毕,太子方才有暇环视四周,颇有些意兴生发。
忽然发现一个年轻道人一身道袍,头顶玉冠,身着紫纹黑袍,腰系紫符玉带,神情淡然地站在祭天殿高处,身边经过之人无不恭谨有加,甚至连要呼吸都屏住,面貌却十分陌生。
太子心中略略一转便自猜出路宁身份,知道此乃是提箓院的仙官院主,此次大典主祭,连忙分开众人,上前道:“原来是清宁院主当面,却是孤怠慢了,不曾前来见礼。”
路宁连忙还礼,与这位太子殿下敷衍一番、对答几句。
不得不说,大梁皇家的教育着实了得,太子言谈话语极为得体,几句话就让人如浴春风一般,便是路宁与他素不相识,交谈了几句后也觉得平添了几分好感,在心中喟叹果然不愧是国之储君,风采果然不凡。
不过这也是路宁身份足够高,才能让太子也折节相交,若是换成寻常野道,只怕太子殿下此刻就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崖岸自高了。
太子拉着路宁问了半天祭典之事,路宁也没有不耐烦,一一答了,那太子也甚是讶于路宁之眉目秀逸、清奇逼人,尤其是谈吐不凡,比起东宫中那些饱学宿儒丝毫不差,丘壑却似有过之。
他本来想世外的仙官,该当是鹤发童颜、飘然若仙的才是,这位清宁院主却是与自家想象的大异,明明年纪极轻,却如云中白鹤飞落人间一般。
若非太子自度身为储君,不能与仙官太过结交,免得令天子不喜,否则的话他真有俯身交纳,引为挚友的念头。
两人对谈许久,那太子方才叹息道:“恨不能早些识得院主,孤也能早得教诲。”
路宁笑道:“贫道不过一化外散人罢了,哪里谈得上教诲?”
他还待要与路宁说些话,旁边却有内侍上前,说是今日经宴时辰到了,需得回东宫听讲,太子太傅已然遣人来催促了。
太子无法,只得遗憾告辞,路宁瞧着他摆起太子鹤辂而去,头顶之上已然隐隐有龙气盘旋,直冲辂顶伞盖而上,不免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此人倒也有几分人君气象了。
只是这等人间帝王家事,路宁却是半点也不关心,随即便将太子之事放下,专心祭典之事。
又过了十余日,终于侯得良辰吉日,大梁朝廷以路宁为主祭,足足操持了三日,一礼接着一礼,一程接着一程,直至最后一日太子亲宣祭表,将这一道精雕细琢的祭天表文焚烧了祭天,路宁便见冥冥中有一道莫名之物自虚空中降下,落在太子头顶。
那些凡俗之辈瞧不见,但路宁分明看见这莫名之物一落入太子头顶,其身上的龙气便仿佛往烈火中浇了一瓢火油一般膨胀许多,终于凝成了一条金龙之形。
此龙一旦成形,皇宫之中原本的天子龙气隐隐又弱了几分,新生的龙气已然隐隐能够与其分庭抗礼了。
路宁看了默不作声,并且感应到随着自己在殿中主持祭祀,那冥冥之中亦有一道莫名之物降下,往自己身上飞来。
他隐隐猜出一些玄妙,若非自己练就太上玄罡正法,只怕雷法再高也感应不到这道莫名之物,而且此物落在身上,对寻常道法修为只怕有损无益,不过若是有正宗气法在身,那情况又有不同。
当下他便捏了个隐身的法诀,自泥丸宫中透出金光紫罗手来,劈面一掌把那莫名之物捞在手中,这东西就与金光大手融合为一体,退回泥丸宫中,路宁这才收了隐身法,重又显出身形来。
这一节旁人都不曾看到,毕竟此时殿中所有人目光都集中于太子身上,只有太子似乎有所感应,眼角余光略一扫,瞧见了路宁忽而消失不见,随即又显现出身形来,瞳孔不免微微收缩,显然已经瞧出了路宁的不凡来。
路宁面带微笑的瞧了瞧太子,二人对视一眼之后便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一般,那太子继续焚表祭天,路宁则内视泥丸宫,但见这道门神通所化金光大手光华大盛,仿佛通体都是纯金打造的一般,金光中又透出道道紫纹,隐隐凝聚为奥妙无穷的符箓。
路宁心知这莫名之物,不是传说之中的气运便是与天子龙气相类之物,都是修行人的克星之一,只有少数古老宗门的练气道法能够加以修持利用,或许传说中修行气运之道者亦能攫取。
太上玄罡正法为紫玄山练气正宗,上古流传至今,这才能将这莫名之物收了,若是自己用阴阳有无形雷罡去触碰此物,恐怕反要被这莫名之物克制,雷法修为有倒退之虞。
随着太子焚表已毕,路宁便挥斥众人,依着仪程陆续撤馔、送神、望燎,又经一日的功夫,祭天大典终于完满结束。
路宁终于卸下重担,也不用如太子和太常寺卿等人那般还要向天子缴旨,径自便回了提箓院。
劳碌了这几日,他见耽误了修行,便吩咐童子令闲杂人等不得打扰,在两间镯安隐楼中扎实闭关了十日。
将祭天大典前后的收获与感受好好体悟了一番,路宁只觉丹田之中紫府玄功种子符箓上的紫金之色又重了几分,原本停滞的总纲修行似乎亦有松动之感,不免大呼一声不虚此行,这些时日看似是在为朝廷忙碌,其实亦是一种绝佳的修行。
出得关来,路宁本待派人去齐王府,打听打听文琳阁之事可有眉目了。
谁想到甫一招来伏牛童子,他便道:“老爷,那齐王与天子宣诏的使者正在本院之中候着,他们奉了天子旨意,每日必到,已经等老爷五日了。”
路宁心说刚好,直接去大殿之中见了齐王与宣诏使者,那使者见了路宁先宣旨意,正是当日大梁天子对老太监所言的诸多封赏。
这些赏赐中的爵位、供奉之类对路宁来说作用不大,但赐下金纹玉牌可以入宫不禁、见上不礼,便等于可以随时出入文琳阁,此事甚得路宁之心,不由得面露一丝欣喜之色。
齐王见状拱手道:“恭喜院主心愿得偿,本王已经吩咐过文琳阁中管事诸人,院主若去读书,也不必禀报回事,随去随入,只要不一把火烧了阁中典籍,其他事全都任凭院主。”